《风雨人生》下卷:漫漫创业路/第五章 送货路上
第五章 送货路上
1996年9月下旬,有一天,我雇用杜树学的货车,亲自跟车去内蒙林西啤酒厂送洗瓶剂,开车的司机姓史,是杜树学的连桥。后来,杜树学来我厂工作过一年,史司机爱人在我家做过保母。
史师傅身材有些瘦小,平常行动总是低着头,看上去好像有些驼背似的。他脾气温和,胆有点小,吃住随便,从来不挑剔饮食。因为经常给我们送货,我们相处很熟,说话随意,总是开玩笑。有一次长途出车的路上,为了打发时间,消除寂寞,他给我们讲了一个很久以前他出车去广州途中发生的故事,逗得我们前仰后合,哈哈大笑,从此,我们经常叫他“史半截”。又一次出车路上,我这样叫他时,他却笑嘻嘻地说:“你以后别叫我史半截了,停车场的司机们都把我叫史蛋。”弄得我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从这以后,我们合作的过程中,他一旦出现点什么闪失,我就会戏称他“屎蛋”一个。他习以为常,也不生气。
因为史师傅胆子比较小,遇事谨小慎微,行车途中,车辆一旦有些异常情况,他就要向他的姐夫老板请示汇报。
这一天,我们装完货,史师傅驾驶货车刚刚出城不远。好像是听见车辆的某个部件发出异常的声响。于是,他又马上打电话给他的姐夫老板,汇报情况,请示是否继续前进。电话里他们交流一番,车主杜师傅告诉他没什么大问题,可以继续行驶以后,他才开足马力,我们正式开始了奔向内蒙腹地的路程。
从朝阳出发,爬过老虎山,就进入了内蒙古高原,我们从海拔一百多米的丘陵洼地陡然爬升到了海拔五六百米以上的高地。方才还是绿幽幽的玉米地,到这里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幅画面,映入眼帘的是黄一片、紫一片,到处都是秋天的绚丽景象了。尽管是中午刚过,阳光最足的时候,太阳也失去了火辣辣的秋老虎的威力,显得特别的温和与凉爽。蓝蓝的天空中,零星地漂浮着朵朵白云,随着货车的奔驰,慢慢地向后飘去。这时,从车窗里遥望远方,顿时,就会让你想起“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的诗句。这个季节,对于像我这样经常顶风冒雪押车送货的差旅之人来说,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之一;这样的天气,也是我们这些大货车里的人们最享受的天气。所以,每每这时,脑海里又会浮现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优美画卷。
沐浴着塞北那凉爽的秋风,欣赏着高原上美丽的蓝天白云,同史师傅山南海北的闲聊之中,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已经过去。这时,我们已经穿过了整个敖汉旗进入翁牛特旗地界了。我看了看我已经用了多年的那块电子表,已经快到下午五点钟了。我心里盘算着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翁牛特旗政府所在地乌丹了。我们可以在那里停车,吃饭、住宿。
突然,随着“砰”的一声响动,史师傅踩下了油门,停住了正在奔跑的车辆。他告诉我说可能是车胎爆了。
我们两人马上下车查看,发现货车后部右侧两个车轮中,外面的一个轮子爆胎了。史师傅马上取来千斤顶,我们两人协作卸下那个爆胎。然后,他又爬入车底下卸下备胎拖了出来,准备换上备胎,继续前进。
然而,这时后,那个千斤顶却不听话了,它怎么也不能将车轴顶起到足够的高度。由于车轴与地面的距离不够,准备好的备胎怎么也按不到车轴上去。两个人猫腰撅腚,寻找各种可能的解决方案,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感觉有些腰酸腿痛,便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来回走动,放松放松身上僵持的肌肉,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太阳,晚霞之中,火红的太阳就要压山了。这时候,史师傅还一直蹲在那里埋头寻找解决方案。我又看了看四周,还是那黄一片、紫一片,尽是深秋的荒野,没有一户人家。我们走的本来就是便路,大白天的就没碰到几辆车经过,到这黄昏时节,一个钟头里都没看见一辆车。我忽然感觉到一丝塞北深秋的凄凉,一路上印入脑海里的那种高原上的风清气爽、天高云淡的惬意,顿时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感觉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史师傅的肩膀,提醒他说:“太阳就要下山了,修不了就别修了。后边这一个轮子不是还可以的吗,我们慢一点开,到前面寻找修理部或者吃饭住宿的地方去吧。”
史师傅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瞅了瞅四周,然后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找修理部去呀?一个轮子不能走,货物太重,万一没走几步,那个车轮子也爆了,就没辙了,我更没法像杜老板交代了。”
“你个屎蛋玩意,装不上备胎,还不去找修理部,在这里傻等着,谁能帮你呀?”我没好气地反驳他。
“不行就得在这儿呆一个晚上,等到明天再想办法了。”他坚持他的观点,不温不火的。
平时我们出车,去哪儿、住哪儿都听我的。车有没有毛病,是否需要修理,能不能行驶,都听司机的。现在司机师傅说不能行使,我也没辙,只好由他了。
说话间,太阳已经下山,天渐渐黑了,四周空荡荡的,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我越发心急火了,无依无靠的感觉。更何况已经过了饭时,饥肠辘辘,没有一点吃的东西,唯有塞外秋天的晚风,凉气格外袭人。
我俩钻进货车驾驶楼,座在那里,头仰在后背上,闭目思过,似睡非睡,半天无话。
夜,渐渐深了,我有了睡意。可是,只有三个座位的驾驶楼里装了两个大活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躺平。
风,越来越大。秋风吹着已经熟了的玉米地里的黄叶沙沙作响。气温越来越凉,我们穿着依然是夏天的半袖。尽管在车棚里,仍然有些瑟瑟发抖。那种早穿蓑衣午穿纱,晚上围着火炉吃西瓜的场景正在我们身边演绎,只是没有火炉,缺少西瓜。此时,我已经全然没有了睡意,脑子里的全部任务是怎样驱除寒邪。
这时的史师傅,大概同我一样感同身受。他开门下了车,我紧随其后。他绕着货车慢跑,我照葫芦画瓢。跑了几圈,身上感到暖和一些,回到车里继续打盹。一会儿又冷了,下车继续慢跑。整整一个夜晚,不知上下多少次,循环了多少圈。
挨到天色大亮,终于看见远处来了一辆毛驴车,待到近前,我赶紧向车老板打探:“大爷?您知道前方什么地方有汽车修理部吗?”
赶车的老大爷举起手中的鞭子向前方指了指:“前面二里多地就是。”
谢过赶车的老大爷后,我扭头睥睨着史师傅,责怪道:“二里地总能够对付过去吧?”
这时,他像犯了错误一样,点头说:“慢点开,试试吧。”
一支烟功夫,就到了修理部,换上了备胎,又检查一下千斤顶。原来,只是千斤顶上的一个胶垫封闭不好,漏气,顶不起车轴来了。如此简单的事情,害得我们俩又冻又饿,一宿没睡。
回到车上,我是又气又笑,冲着史师傅脱口便说:“屎蛋一个!”
我们驱车重新上路,本以为这回没事儿了。可是,祸不单行,快到林西啤酒厂前,路上的桥梁被前几天下来的洪水冲垮了,向上游绕行,经过一块农田,花了十元买路钱,又经过一个洪水冲刷过的泥泞的河谷,好一番周折,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卸完货,下午返程的路上,又经过那个河谷,布满稀泥的倾斜路面,如同有一层润滑油,来时重车轻松而过,此时空车车轮不抓地,车行至倾斜路面一半的时候,车轮打滑,寸步难行,反而过不去了。这时,盯住赚钱的机会,早有准备守候在这里的几个农民走过来,我下车与他们讨价还价,最后花了三十元,这一伙人七手八脚的,把车推了上来。
返程路上,我对史师傅说:谢天谢地!辛亏这里有人烟,不然我又得陪你在那个河谷里蹲一个晚上了。
这次送货,风餐露宿,记忆犹新。许多这样难忘的故事构成了一幅幅画卷,让我们辛苦而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