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悬疑推理

东京热•复仇在我

2018-11-20  本文已影响28人  Klank

几经挣扎后,这辆八十年代产的本田车终于失去生机彻底熄火。

“该死!”驾驶座上的男人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午后一点多,气温直逼40摄氏度,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地表上方处浮动的热浪。男人解开胸口的扣子长叹一口气靠在座椅上。

午饭的油腻感涌上食道,加之车内闷热的环境让男人烦躁不已。“此时要是有一大杯凉茶就好了。”想到这里,他决定下车看看,说不定附近有自动贩卖机之类的东西。

打开车门的一瞬间。热气扑面而来,穿着鞋子也能感受到从地面传来的滚烫感。一只老狗摇摇晃晃地从一堆垃圾中走出来钻进了车底享受这片并不凉爽的阴影。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谁会在这种时候出门呢?”马路两边是些老旧的公寓楼和平房,街边的店铺大都是一些五金、木材店,此时都大张着门,没有一个顾客,也看不到伙计。

男人拖着沉重的步子沿街走着,转过一个弯时看到不远处一面黄色的大伞下有个冰柜,摊主正躺在冰柜旁边的摇椅上昏昏欲睡。如同身陷荒漠的人发现泉水般,男人加快步子朝那面黄伞走去,与此同时,一股气流从脑后划过,随后是“通”的一声巨响。

男人回过头,大张着嘴巴愣在了原地。他瞪圆的眼睛看到,一个女人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片刻,鲜红色的液体从身下溢出,在刺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冢本是搜查一科的刑警,他是在横滨老家休假中接到通知后连夜做新干线赶回东京,到时正赶上第二天搜查本部的通报会议。

到达警局时,小林和木村正大楼门口吞云吐雾。

“早上好。”冢本向他们打招呼。二人均只是点点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随后二人掐灭烟头,一行人一起走进会议室。从他们的黑眼圈可以看出昨晚是在连夜奋战处理案子。

“这个案子没什么好查的了,走完程序,估计过两天就可以结了。”落座后,小林伸了一个懒腰说道。

“只是打扰了冢本君和千代子小姐的浪漫约会啊。”旁边的木村嚼着口香糖一脸坏笑地说。

冢本皱皱眉头,“但愿如你们所愿吧。”

在回东京之前,冢本仅被告知是一个女人坠楼身亡了。通常大部分的坠楼事件是意外失足或自杀事件。对于他们的工作来说,这两种情况在处理上要比谋杀案轻送很多。冢本也希望是一起意外事故,当然并非出自逃避工作的心理,而是冢本认为,相比意外事故,谋杀对于社会,对于当事人家庭带来的影响和破坏力更大。

就在冢本正这么想的时候,身边的气氛一变,他向门口看去,搜查科的理事官,系长等领导跟在坂田股长身后走了进来。

等他们在主席台就做完毕后,会议正式开始。

坂田负责主持会议,辖区的刑事科科长,鉴定科警员,法医等依次做了汇报,叙述了事件的大致情况。

死者崛木美惠子,二十六岁,石川县金泽市人,没有结婚记录,犯罪记录,死亡前处于无业状态。法医解剖显示死者头部破解,颅内出血,内腔破裂,体腔出血,大处关节骨折,无抵抗伤,符合坠亡尸体特点。在死者居住的房间里没有发现强行进入、打斗的痕迹。根据房东与住在这栋公寓楼里的部分访客反映,死者在四个月前租下了这个房间,租期六个月。死者生前很少与人交往,不经常出门,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待在房间内,给人们的感觉她是一个极其内向的人。

“最后,我们在死者的桌子上发现了她留下的的遗书,与生前留下的其他笔迹对比,我们确定遗书确为死者本人所写。”

“‘其他笔迹’是指哪些?”坐在前排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的小个子警员举手提问道。松宫认出来此人是刑侦一科的吉田,以做事认真出名。

正在汇报的警员看了一眼吉田,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复印件“作为对比的笔迹是这份死者与房东在租房时写的合同,根据房东说当时他打印的合同刚好用完了,于是两人共同手写了租房协议。”说罢将复印件传给了吉田。坐在台上的坂田股长与身旁其他几位领导交头接耳了一番,冢本猜测他们在讨论结案时间。

接着,死者遗书的复印件也从第一排传下来由众人审阅。

“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呐。”木村看完后传给冢本。

冢本快速的浏览了一遍,遗书的内容及其压抑,死者生前似乎因某件事或某个人而遭受着痛苦的煎熬,强烈的求死欲望反映在遗书上。不过说回来,这封遗书的文笔真是不错。

嗯?当冢本读第二遍的时候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像一颗细沙垫在纸下,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直到看完第三遍,冢本终于发现哪里让自己不舒服了。

门口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一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走进店里。他停下脚步,半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向他挥手的冢本后走了过去。

“绢川君,好久不见!”冢本起身打招呼。

“难得大警官相邀,在下不胜荣幸。”男子故意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冢本也笑了起来。

“来,坐下说。”

绢川秀人,东京大学犯罪学教授。一次旅行中的偶然事件让冢本与他相识。事后,志趣相投的二人成为了好友。在多起案件中,绢川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助冢本解决了不少问题,被冢本呼作“智囊”。而这家膳之居中国菜馆则是两人生活中最常见面的地方。

“昨天荒川区那边有个女人坠楼了”点完菜后冢本说道。“你有没有听说?”

“嗯,从报纸上看到了,听说是个美人?”绢川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他们总是这样,用‘单身独居的女人’、‘年轻漂亮’这样的词吸引人们的眼球。不过话说回来,确实不赖。”冢本笑着说道。

“谢谢。”侍者端上菜肴。

“事发的时候我正巧不在东京,没能去往现场,回来的时候只赶上汇报会,大家似乎认定了这只是一起普通的自杀事件:有遗书,没有打斗的痕迹,房间整洁,看起来也没有财务丢失。”冢本顿了顿,“可是有两点让我觉得奇怪。”

绢川没有说话,示意冢本继续。

“按常理来说,一个人在高处下坠的过程中会下意识的发出尖叫,可是在目击者的笔录里并没有提到这一点。会后我专门联系了目击者问来确认这件事,他声称当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很安静,肯定自己没有听到叫声。尸检显示,死者体内并没有安眠药,麻醉剂,酒精等成份……”

“所以你怀疑这个女人在坠楼之前就死了?”

冢本点点头“那片地方相对落后,她住的那栋公寓楼还是很久以前的建筑,消防设施落后,完全没有监控设施。里面的房间都是租出去的,住在里面的人社会成份复杂,而且事发后是按意外坠楼事件处理的,没有封锁公寓,里面的人员都正常进出,凶手完全可以大摇大摆的从警察眼前走掉。”

“发出叫声是人在受到危险因素刺激后为缓解恐惧而出现的下意识的行为,比如意外失足,突然遭到袭击等。既然这个女子留有遗书,说明自杀的念头已存在一段时间 ,这种决心赴死的人通常都已能克服对死亡的恐惧,面对死亡往往能够平静面对,所以有无叫声并不能说明什么。”

“说到遗书,是第二点让我奇怪的地方。

冢本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页纸递给绢川。“这是遗书的复印件。”

绢川接到手里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带上,他看了一遍后皱起了眉头。“死者是什么学历。”

“根据来确认死者身份的家属——她的兄长说,美惠子和她母亲来到他们家后就再没上过学,算下来应该小学就辍学了。”

“嗯?”绢川抬头看了一眼冢本。

“哦,对了,这个美惠子的生父在她小时候病逝,母亲带着她改嫁到后来的家,那个兄长与她并无血缘关系。”

“这就有趣了。”绢川自言自语道“这封遗书上面有不少错别字,笔迹看起来也很幼稚,排版混乱,倒是符合一个小学生的样子。可是有怎会有如此文笔呢?”

“这点我也感到奇怪,给人一种一位气质出众的美人配着一套艳俗的妆扮的别扭感。”

“所用纸也很奇怪,一般来说,人们在写遗书这种东西的时候都会选用专用的信纸或其他比较上档次的纸张,尤其对于女性来讲,她们会更注重这些细节。而这份遗书用的纸看起来与实验报告纸倒有几分相似。”

“还真别说啊,跟我上大学时候学校里专用的纸确实挺像。”

“嗯?这里又是什么?”绢川指着遗书复印件上顶端正中的位置,一个半圆弧形。

就在这时,冢本口袋里响起了手机的振动声。“不好意思。”冢本掏出手机离开了座位。

稍时,冢本回来了。

“怎么了?”绢川看到他面色凝重。

“又发生案件了,这次是杀人事件,死者崛木正雄,美惠子的兄长。”

案发现场在城郊的一条盘山公路上。发现死者的人叫岸田文雄,一个五十多岁的职业画家。当日一早,他上山写生,直到日暮才完成作品,下山时天色已晚,背负着沉重画具与作品的岸田推着自行车一路走走停停。当他正坐在路边休息的时候隔着一个弯传来一声枪声。他沿着公路一路小跑转过弯时看到一辆车停在路边,车内灯和外灯都亮着,驾驶室的门半开着,走近时看到司机斜躺在座位上已经死去。

冢本赶到现场时,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现场偏僻远离市区,又加之是晚上,所以没有围观的普通民众,媒体一如既往的“敏锐”,沿着警戒圈架满了“长枪短炮”。

冢本带上手套走进圈内。一辆老款的尼桑轿车停靠在路边,崛木正雄眉心正中中弹,弹孔的血流已经凝结,因为系着安全带,死者斜依在座位上而没有倒下。

“死者的钱包,证件都在,唯独手机不见了。”车的另一边检查完车底的小林站起来,擦擦额头上的汗。

“死者与凶手应该用手机联系过,约在这里见面,杀死被害人后拿走了手机,看起来凶手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对了,目击者有看到凶手吗?”冢本问道。

“那个画家说枪响后他只听到摩托车离去的声音,并没有看到凶手。”

“摩托车……”冢本走到一块稍高的地方,这条盘山公路多急弯,加之植被茂盛,对于自行车、摩托车这种小型交通工具来说只要转过弯确实就很难再看到了。

当晚,警部连夜召开会议,重新成立搜查本部的工作基本完成。会议结束后刑警们各自集中到担任不同任务的小组。小林,木村等人被分到调查组,由冢本担任该组领导。

第二天,各大新闻媒体推出专栏来描述两起案件,“兄妹双双遇害”、“家族灭门事件?”等标题见于诸报,面对一大早就顿守在警署大门的记者们,冢本倍感压力。

“崛木正雄调查的怎么样了?”冢本落座后问道。

一个年轻的警员站起来开始汇报:“崛木正雄,与前案死者美惠子虽是兄妹,但并无血缘关系,年长美惠子五岁,此前与其父一直生活在石川县金泽市。高中毕业后未上大学,也没有正经的工作,有一段时间加入过山口组下的一个小帮派,仅半年后因为偷用该组织的一笔钱去赌球被开除,据了解,那笔钱至今还未还上。”

“凶手用的那把枪来源查的怎么样了?”

“根据子弹分析,是一把仿m57a式手枪,估计来源于黑市。”小林无奈地说。

“有没有可能是崛木正雄无力偿还那笔钱而招致黑帮报复?”木村说到。

冢本摇摇头,“调查显示崛木是在五年前挪用了那笔钱,而且数目并非很大,黑帮不会因为这点钱在时隔多年后下杀手吧。”

冢本靠在椅子上陷入沉思:根据弹道分析来看,凶手当时就站在驾驶室旁通过摇下的车窗持枪抵近射击崛木正雄,后者在面对凶手时似乎没有一点防备。如果凶手与崛木原本认识,那么他与美惠子又有什么关系呢?美惠子死亡仅一天后崛木便被杀,三人之间又是什么联系?美惠子的死亡被伪造成自杀事件,他的目的难道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

“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小林你们组继续调查美惠子案,对案发当日公寓里的人员流动再做排查,其他人调查崛木在昨天给美惠子做完身份确认后在东京的行踪,木村和我下午启程去一趟石川县,有必要了解一下他们的旧事了。”

冢本与木村几经波折,多次打听,穿过狭窄扭曲的街道终于找到了崛木家。这是一栋上个世纪建造的劣质二层小楼,原本白色的墙壁早已泛黄,半米以下的区域被黄褐色的不明液体印迹所覆盖。通过残缺不全的楼梯上到二楼,在一堆小广告中间,冢本找到了写着“崛木”二字的小木牌。

来开门的是崛木正雄的父亲,崛木创太。

房间里弥漫着由劣质酒,发霉的食物,体臭融合在一起令人作呕的气味,地面一片狼藉,摆满了空酒瓶,餐盒,鞋子,衣物等杂物,苍蝇和蟑螂似乎才是这间屋子的所有者。

创太用双手在地上刨出一块空地,从身后扯出一张黑的发亮的席子铺在地上,自己率先坐在上面。

冢本和木村对视了一眼,只好学着创太的样子坐在席子上。

创太从开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埋着头,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看来是喝了不少酒。冢本从未见过如此相似的父子,崛木创太与崛木正雄,无论是从相貌,气质,举止上都宛如一人。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还请您节哀顺变。”冢本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创太并没有反应。

“此番前来拜访,是想了解一些崛木正雄与美惠子的事,为了能早日破案,还望您能配合。”冢本说完后示意木村准备开始记录。

“都是美惠子!”创太突然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散发着凶光,他挥舞着双臂大声喊道“都是她,这个贱人,就是她害死了正雄。早知今日,当年就不应该收留他们母女。”突如其来的反应让冢本二人吃了一惊,创太站起来踢打着身边的垃圾,嘴里含含糊糊的喊着“这个坏女人,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勾引正雄,这个坏女人……”创太一脚踩空,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冢本急忙打了急救电话,不出所料,医护人员过来后诊断为重度酒精中毒,随后运往医院治疗。

“看来没少喝酒啊。”木村苦着脸说道,“我们算是白跑一趟。”

冢本看了看窗外“我们先出去,跟这附近的居民了解情况。”

救护车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创太楼下围起了好多人,此时都打探着屋内的情况议论纷纷。

冢本看着人群悄悄问木村:“你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找谁询问?”

“这个,我觉得都行吧。”木村挠了挠头。

冢本摇摇头,径直走向围观人群前排正中的一位大妈面前。在出示证件后表示想了解崛木家的情况,大妈爽快的同意了,木村疑惑的跟着他们走到街边的一个小棚子下。

“您在这里多久了?”

“少说也有三十年了吧,这里谁家的男人出轨了,谁家的母鸽发情了,大事小事没有我不知道的,你们尽管问吧。”大妈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那麻烦您把您知道的有关崛木家的情况都说说吧。”冢本用鼓励的口吻说道。

“说到这个崛木家呀,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我就住在他们家旁边,在这儿那可是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了。”大妈得意的用手指了指崛木家那栋破烂的房子旁一栋同样破烂的房子。“这个创太呢,原本是在啤酒厂上班,娶了个关西的老婆,和创太生了个儿子,就是崛木正雄。生完孩子没过一年就跟着一个来这儿卖杂货的男人跑了。崛木正雄上初中的时候,创太又娶了一个老婆,就是美惠子她妈 和子。要说这个和子啊,也是个命苦的女人,先前的男人得了肺病死了,别人一听家里有得肺病的,也不敢要她打工,没办法,她就带着还在上小学的女儿投奔了创太,可这刚过了半年,创太上班的啤酒厂生产的啤酒里被查出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被查封了。创太这个人呢,既好赌又好酒,还是这附近出了名的懒汉,酒厂被封了,他也不去找工作就瘫在家里,一家人倒全靠和子养活。过了五六年吧,和子也死了,说是什么胃癌,我看呐,分明就是给累死的。在办完丧葬后那个女孩儿也走了,不知道去哪了,家里就剩创太和正雄这爷俩了。”

“您说说崛木正雄这个人吧。”

“这个混小子!”一提到崛木正雄,大妈一副咬牙切齿状。“这个小子从小就不学好,净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住在这里的人哪家没被他祸害过?创太把他这个儿子宠的要命,每次他干了坏事被我们抓到,带到他爸面前,创太嘻嘻哈哈的就过了,从来舍不得说教一句。长大了跟他老爹一个样,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那美惠子呢?她跟崛木正雄相处的怎样?”

“美惠子啊,怎么说呢,这个姑娘从小就不爱说话,成天低着头做自己的事,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和崛木正雄……毕竟是寄人篱下,怎么相处,这,我们也能想得到。不过啊,我一看就知道跟他妈一样是个命苦之人。”木村看到大妈脸上表情有些僵硬,说话也有些吞吐。

“我听说这个美惠子也不怎么好,十几岁的时候还勾引过崛木正雄。”冢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喝了一口茶把头扭向街上。

“这……你这是听创太说的吧。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反倒是……唉,你说人怎么就这么坏呢!”大妈面色有些尴尬。

“反倒是什么?”听起来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冢本直视着大妈。

“这……你们是警察,那我告诉你们吧,其实我早就想报警了,可……对了,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出去的啊!”大妈一副下了重大决心的样子。

“这个你放心,我们对证人有保护措施。”

“这其实啊,当时,是崛木正雄性侵了美惠子。”

冢本和木村对视了一眼,这个发现确实令人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随意猜测的吧?”

“这,这可是千真万确啊,是那天晚上,我们家老头子亲眼所见的,就在东街那儿的一个老房子里,而且,而且还不止他一个人看见。其实这事儿大家心底都清楚,包括和子,创太。和子是因为心念创太在她母女二人危难之际收留之恩一直忍着没有报警,而这创太,也不见好就收,不但把美惠子痛打一顿还逢人就说美惠子不学好勾引他的儿子。”

“既然你们都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当时不报警?”木村从冢本的声音里听出来他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哎呀,我们也很为难啊,这是他们家的家事,我们也不好管对吧。再说了,大家都住在一起,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关系闹僵了也不好,你说是吧?”

随后又拜访了附近几户人家,得到了相似的情况,验证了大妈所说确实属实。

“当时为什么首选那个大妈询问?”在回东京的路上,木村问冢本。

冢本放下手里的报纸,“第一,我们需要一个‘擅长’表达,乐于表达的人,这个年纪的女人通常会符合要求;第二,我们要了解情况需要一个在该区域居住时间较长的人,那个大妈年龄满足条件,且在围观人群中,她所处的位置说明她在这群人中有一定的威信;第三,当你在众人面前向其中一员咨询某个问题时,会给当事人一种获得‘殊荣’的感觉,为了与这份‘殊荣’相适应,也为了‘回报’这份信任,当事人会尽其所能来配合我们。当你面临多种选择的时候,对他们进行评估和分析,找到最正确的对象,往往能提高效率,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木村佩服的点了点头。

“绢川教的东西还是很有用啊。”冢本看着窗外心里想道。

从石川县回来的冢本不知道此行了解到的情况对于此案是否有用。路上,他将收集到的信息用邮件发给了绢川,和往常一样,绢川很快回复了冢本。他在邮件中建议冢本将重点移到美惠子案上“通常系列案件中的第一件案子对于凶手来说是最为重要的,往往能最直接的反应凶手的动机”,并且提醒冢本“想想美惠子在东京的这几个月里没有工作是如何生存下来的”等等。

刚到东京,冢本便收到了令人意外的消息,电话里小林声称美惠子案有了重大发现。

“就在今天上午,一家私人典当行的经理来警局,说美惠子在生前在他们店里办理过托管业务,存入了一些东西,昨天看到新闻后他意识到可能会对案件有所帮助,于是带了这个来找我们。”小林递给冢本一个大号的档案袋。冢本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叠照片,而照片的内容则是,美惠子与一个男人在房间里的亲密行为。

照片有十几张,都是与同一个男人,每张照片都有时间标注,最早的一张四月底,差不多是美惠子住进哪家公寓半个月后,而最晚的一张是两个星期前。

“确实是重大发现,这个也许就能解释美惠子是靠什么生活的了。”冢本翻着照片自言自语道。

“从拍摄角度和照片质量来看,被害人应该是用一台微型照相机偷拍的,但我们在搜查她的房间时并没有发现这架照相机,想必是凶手在作案后带走了。”

“可以这么想,美惠子利用美色接近照片中男子,在与该男子交往的过程中拍下了这些照片,企图用这些照片来要挟该男子获得某种利益。在受到勒索后该男子杀害了美惠子并伪造了自杀现场,然后离开前找到并带走相机来销毁照片。”小林说到。

“那崛木正雄案又如何解释,现在看两起案子之间还是毫无关联,凶手没有动机杀死崛木正雄啊。”木村在旁边说到。

“这个,想必他们之间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某种关联吧。”小林坚定的说。

“无论如何,照片中的男子在美惠子案中有充足的作案动机,可以认为他有重大嫌疑。”冢本起身说到。

“可是我们如何找到他呢?”

“你们仔细看照片。”冢本将照片挂在墙上,“有没有注意到这些照片是在不同的房间里拍摄的,而且都不是美惠子居住的那间公寓。根据构造和设施来看,应该是酒店或宾馆的房间,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些房间所在的酒店或宾馆,按照时间查出美惠子的订房记录,再找到她访客的信息。”

“全东京有几千家酒店,我们怎么找啊。”一个警员挠挠头为难的说。

“排除法。”冢本指着一张照片。“比如这张,照相机当时应该放在桌上的台灯后面,而我们能清楚的看到这架台灯的型号,联系这架台灯的制造商和零售商看看在东京地区的那些酒店或宾馆购买了这个型号的台灯。同样的,再看这张”冢本指向另一张照片,“从这张照片我们们能看到热水器的型号,用同样的办法去查。这些都是我们能利用的资源。”

两个小时后,排查出了大致符合条件的酒店有一百三十多家,“排除那些处于繁华地段的,高星级的,人流量大的酒店,按照偷情者的心理,他不会去这些地方。”

几分钟后,还剩五十多家。

“行动吧。”冢本拍拍手,声音里压抑不住兴奋。

“找到了!”电话那头传来木村激动的声音。正准备赶往下一家目标酒店的冢本急忙掉转车头赶去与木村汇合。

这是一家位于江户川区的小型快捷酒店,酒店负责人根据提供的日期和姓名查出了美惠子和那名男子当天的入住记录。

石原润三,43岁,东京都人,现居文京区,任职于藤田电气,担任科长一职。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美惠子而不是石原订的房间,通常情况下男人会更主动把?”回警局的路上小林问冢本。

“因为她要事先安装这个。”这冢本笑着做了一个拍照的动作。

到达警局时已是晚上七点,从早上到现在大多数人都滴水未进此刻却丝毫感觉不到饥饿。似乎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

“现在,我宣布,石原润三,涉嫌杀害崛木美惠子,对其立即实施抓捕!”

胜美织着毛衣,不时看一眼坐在一旁正在看电视的丈夫石原。胜美觉得丈夫这两天怪怪的,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每天下班一回到家就坐在电视前看新闻。以前石原只看经济类的新闻,可最近却一直关注着前两天发生的一起案子——妹妹坠楼,哥哥被枪杀的进展情况。更奇怪的是两天前吃晚饭的时候,丈夫接到一个电话随后便神情紧张的出去了,似乎就是那晚,发生了枪击案件。

“我回来了!”上初中的女儿孝美放学了,一进家门就喊到,可是石原像没听见一样眼睛继续盯着屏幕。

家里每晚都是孝美回家后开始吃晚饭的,和前两天一样,胜美喊了好几遍后石原才慢吞吞的来到饭桌前。吃饭的时候石原照旧一言不发。

吃过饭,石原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又坐到电视前。孝美拿着作业本走到石原跟前:“爸爸,这道题我不会做,帮我看看嘛。”

石原看了一眼孝美板着脸说道:“爸爸这会儿在忙,让妈妈帮你看好吗?”

“可是,你只是在看电视啊!”孝美撅起了小嘴。

“啪”石原把啤酒罐重重放在桌上,不耐烦的大声说道:“没看到大人有事吗!”

孝美被父亲突然的举动吓住了,愣了半天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来让妈妈帮你看,爸爸今天工作太累了。”胜美急忙放下手里的碟子从厨房里出来拉着孝美进了房间。

石原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都是这事弄的”,他叹了一口气不仅责怪自己对孝美这么粗暴。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向孝美的房间准备向她道歉。可是孝美还在生自己的气,他敲了半天门也不开。石原无奈的回到沙发上,出神的站了一会儿后决定出门散散步。

换上鞋子后来到玄关,石原感觉到背后有人,他回过头看到胜美站在他的身后。“路上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啊。”

“唔。”石原低着头含糊的应了一句,“有这么好的妻子和女儿,自己却……”

屋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但白天的热气还未消散,仍旧闷热无比,没走几步汗水便沿着脖领流了下来。

“崛木正雄,这个小人,卑鄙的家伙,真是死有余辜。”美惠子死了的第二天晚上,一个男人在他吃饭的时候打来电话,让他马上带着十万现金来见面,还声称知道他跟美惠子的事,不想让他的家人,甚至警察知道,就按照电话里说的做。石原一下子慌了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旦这事暴露了……他急急忙忙出了门从银行取了十万日元后赶往约定地点。到了地方后石原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仅有一面之交的美惠子的兄长崛木正雄。崛木正雄拿了那笔钱似乎还不满足,看他的样子似乎今后都准备拿他当摇钱树了,真是可恶。至于美惠子,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交往至今索要的钱一次比一比多,甚至还提出让自己离婚。哼,真是不知好歹,自己与她也就是玩玩而已的关系。现在倒好了,两个麻烦都没了。目前唯一的麻烦就是警察那边,只要不查到自己和美惠子的事,就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应该不会查到,自己和美惠子交往之初就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在公共场合见面,在美惠子的住处也从未留下痕迹。想到这里,石原不仅开始佩服自己的机智。

不知不觉中,石原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闷热的天气让他口干舌燥,经过一个冰糕摊时他摸了摸口袋发现出门一块钱也没带。石原懊恼的在路边站了一会儿,闷热的天气和蚊虫骚扰让他不得不决定回家。

走到家门口时,石原看到一辆车停在路边刚好挡在他的车前,出门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应该是刚停在这儿不久。车上没有人,如果这辆车明天早上不开走他的车便会出不来。石原生气的围着这辆车转了一圈,车上也没留电话,他向四周望了望,不远处的树下有几个人正看着这边,应该是他们的吧。石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的车位被挡住了,但是那几个人并没有反应。石原实在忍不住口渴准备先进屋喝点水。就在他转身走向房子的时候,似乎看见街边的电话亭旁也有几个人正看着他。

来到门前,发现又没带钥匙,于是他敲了两下门。门开了,胜美站在他面前,“快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可是胜美并没有动,石原看了一眼胜美,她苍白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石原愣了一下,胜美僵硬的闪开身体,石原看到正对着门的沙发上两个中年男人起身向自己走来。

“你们,你们是誰,要做什么……?”

其中的一个男人从上衣袋里掏出证件举在他面前:东京警察局刑侦科——冢本芳泽。

石原双腿一软,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么?

半个小时前,冢本与木村等人到达位于文京区的石原家中,石原并不在家,他的夫人胜美说石原出去散步了,当了解到石原外出,仅着便装且不带钥匙、现金等时,冢本决定守株待兔。也先安排其他人员在石原家附近蹲点,自己与木村留在家里了解石原的情况。

胜美面对警察时很紧张,她实在想不到丈夫会做出什么能让警察如此兴师动众的事情来,眼前的这名警察也一直没有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询问进几天丈夫的情况,以及两人情感的状况等等。

当问到丈夫有没有异常的地方是时,胜美想起那天晚上:丈夫接到一个电话后便匆匆出门的场景。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警察这件事情。

“能否让我们看下石原先生的手机?”

那名叫冢本的警察听到此事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像一只发现猎物的隼。

胜美紧张地将手机交给警察。虽然自己从来都不看丈夫的手机,可是手机还是被用复杂的密码锁死。按照石原的解释,是为了防止手机丢失后里面客户信息的泄露。那名警察拔出电话卡插进自己的手机里,紧接着翻看了通话记录,当看到那晚的通话记录时,那名警察自言自语道:是崛木正雄的电话,看来果然是他。”。

直到丈夫被带走时,胜美才明白丈夫正是前两天那起案件的嫌疑人。那一刻的她几经昏厥。里屋的门开了,看着躲在屋里一直瑟瑟发抖着偷听的孝美,她不知今后将何去何从。

当听到对于涉嫌杀害美惠字与崛木的指控时,石原像受到电击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否认了这一指控。

“啪!”小林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道:“证据明显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这,我是与美惠子、崛木正雄都有接触,但这并不能说明就是我杀了他们啊!”石原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暴露。

“既然他不承认,那么问他两案发生时他分别在做什么,看看是否有不在场证明。”隔壁的房间里,冢本通过监控关注着审讯现场,他通过麦克风指示小林。

“美惠子案发的七月三十一日一点到两点和崛木正雄案发的八月一日晚八点到九点,这两个时间段你在做什么?”

石原低头想了一会儿,“七月三十一日那晚是周日,我参加了公司桌球俱乐部的活动,从吃过饭到三点都在和岛田长、八岛科长等人聊天,直到下午三点才开始第二轮的友谊赛,当时参加的人都可以给我作证。关于八月一日晚上,我和崛木正雄见过面大概是七点半,随后去了涩谷的一家酒吧喝酒。”

“第二条有人能证明吗?”

“这个,没有碰到认识的人,可是,你们可以问那里的侍者,说不定他们记得我啊。”

“第二条不能不在场的证明。”冢本看着表,已经是凌晨了。“事关重大,木村立刻根据石原提供的消息验证他所说的第一条 不在场证据是否属实。”

“是!”

“你那边不要停,小林,问他与美惠子、崛木之前的事,如何相识,中间又发生什么?”

“四月份左右吧,那天下着大雨,我晚上下班开车回家,路上遇到没有打伞的美惠子,那阵子的雨很大,街边的店铺大都关门了。看她无处躲雨,我便载了她一程,分别时,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之后过了几天,是她主动联系我,说为了感谢我那天送她回家,后来。。。”石原的声音越来越低。

“交往过程中的花费都是你掏的吧?”

“除了第一次,后来都是我。”

“除了你们每次的开销,她还时常向你要钱对吧?”

“是的。”石原埋着头。

“后来美惠子便拿着照片来勒索向你要更多的钱?”

“照片?什么照片?”石原刷地抬起头,紧张地看着小林。

小林望了一眼摄像头,示意冢本。

“给他看照片。”冢本说道。

看到照片的石原瞬间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这是哪来的?谁?是谁干的?”石原结巴到几近说不出话。

“她没有向你提起过这些照片?”

石原用手遮住脸,僵硬地摇了摇头。

“看起来不像是在装,这样一来,他的作案动机低了很多啊!”一旁的警员低声说道,冢本双手抱胸皱起眉头。

“我发现她向我要钱时口气越来越强硬,但是没想到,她竟然做出这种事。”

冢本突然意识到,石原绝非是第一个受害者,在此之前,美惠子可能凭着这种方法做过不止一起这样的事。

“她认为目前还没有到拿照片来威胁石原的地步,仅仅用语言就可以使石原屈服,将来某天,她换了下一个目标后,石原随时会收到一张这样的照片,那个时候,他还得乖乖听她的话。”冢本语气低沉地说道。

“你和崛木正雄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两个月前的一天,我跟那个女人从酒店出来,在门口碰见了他。当时他看到我们后主动上来打招呼,说自己是美惠子的哥哥。不知道为什么美惠子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寒暄过后就拉着我匆匆走了。我们之前就见过那一面,直到,八月一号那天晚上,就是美惠子死了的第二天,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知道我和美惠子之间的事,想让他不说出去,就拿钱来。我能怎么办,只能照他说的去做,毕竟我还有家庭,有事业,不能被和美惠子的那点儿丑事给毁了。

“他怎么有你的联系方式?”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习惯性的给了他我的名片,唉,早知道……”

“问他,他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冢本说到。

“你们是在哪里见面的,具体时间?在一起多久?”

“就在我们公司本部前的一家面馆,我大概是七点一刻到的,他拿了钱没说几句后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电话?你知道是誰打的?电话里都说了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最后崛木正雄说了一句我一会儿就到后就走了。”

“崛木正雄的大致死亡时间是晚上八点一刻到九点这段时间,从石原公司到案发现场驾车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崛木案中石原的不在场证明并不具备说服力,因此还是重点嫌疑对象,除非……”冢本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话机。

“叮铃铃”冢本一把按住听筒,房间里的人都盯着他,这个电话决定着他们一天一夜的紧张工作是否取得了成果。冢本深吸了一口气接起了电话,几秒后他的手臂无力的垂下,电话那头木村告诉他,美惠子案中石原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

膳之居里,冢本坐在角落处手扶着额头默默地喝着啤酒。石原的那条不在场证明再次将此案推到瓶颈。此时的冢本只能将希望寄予在一个人身上。

风铃响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绢川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过来坐在冢本对面。

“绢川君,线索又断了……”

“这种情况不是经常出现吗,你不必过于自责。”

冢本拿起杯子咽了一口酒。

“酒是欢愉之时的助兴之物,借酒浇愁可不是一个现象啊。”绢川看着冢本面前已经空掉的三个酒瓶,“对了,我说的东西带来了吗?”

冢本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绢川。

绢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手套后拿出文件袋里的东西——美惠子案中的遗书。

冢本看到坐在对面的男人眼睛透过镜片射出犀利的目光扫视着手里的遗书。“原来如此。”几分钟后绢川摘下眼镜微笑着看着冢本。

“还记得我说过让你将这两起案件的重心放在美惠子身上吗?”

冢本点了点头。

“美惠子案是两案的核心,而这封遗书又是美惠子案的关键,一开始你就怀疑这封遗书,本是破案的正确方向,可是崛木正雄的死打乱了你的思路。”绢川顿了顿,“现在,再来说说你对这封遗书的看法吧。”

“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觉得遗书的内容和死者文化水平不相称外并没有其他发现。”冢本放下杯子无奈的说道。

“那你对一个伪造的自杀现场留有与死者实际情况并不符合的遗书这种情况如何看待?”

“可能是凶手为了制造自杀的假象而在杀死被害人之前逼被害人写的。”

绢川摇摇头,“这封遗书从纸张自身来看少说也有三年以上的时间了,此前明显被人精心保存,应该是夹在一本大而厚重的书里,你回去后可以做个墨迹检测来确定一下更具体的时间。”

冢本一时语塞。绢川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遗书确为美惠子所写,但并非写给自己,她只起到代笔的作用,遗书真正的所有者应另有其人,只不过当时因某种原因不得不由美惠子代为书写。”

冢本愣了一下:“这样似乎就能解释不相符合的问题了。”

“我们还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东西。”绢川拿起遗书举在冢本面前,指着顶端中间位置那个蓝色的半弧形“看这里,这是什么?那天在看复印件的时候我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复印件是黑白的,看的并不清楚,所以今天特地让你带原件过来。”绢川稍侧了一下遗书,让它顶端直对着光源“如果我们仔细观察,这封遗书是被切割过的,用一柄开口薄而锋利的刀,极有可能是手术刀。凶手原本的目的可能是想完全切除这个图案,但碍于美惠子潦草的字迹超出格子,为了使内容完整,只好割掉一半使其残缺不全。”接着,绢川从身旁的包里拿出厚厚一叠纸出来堆放在桌面上。“根据遗书的内容,我判断其所有者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我们还调侃过这张纸有点像学校里的实验用纸,这些天里我收集了全日本几乎所有大学、研究院与这张纸规格相仿的稿纸、报告用纸、图纸等,我原本打算是拿它们与遗书用纸一一作比较,但当我刚刚看到这个蓝色半弧时,发现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这个图案太熟悉了。”

绢川从那叠纸里抽出一张放在遗书下面,让两张纸底部相齐,冢本看到遗书比下面那张纸短了大概两指宽,而顶部的蓝色半弧与下面纸上长出部分中的绿色半弧组成了一个硬币大小的未闭合圆形图案,“这是?”

“神户大学校徽。”

冢本惊讶得长大了嘴巴,“连起来就是,多年前凶手在神户大学的时候与美惠子关系非同一般,出于某种原因美惠子代凶手写了遗书,多年后凶手又杀了美惠子,利用那封遗书制造自杀现场。”冢本思考了一下,又说道“可是,还有一点说不通啊,凶手为什么会写遗书,还让美惠子代笔,是他确实想自杀还是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想谋害美惠子?”

“我认为,凶手并非是这封遗书的所有者。”绢川笑着看一脸疑惑的冢本。“从石原身上发生的事就能看出来,美惠子这个女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想必石原也绝非唯一的受害者。如果有人利用遗书这种手段来谋杀她,她不会看不出。我认为反倒是美惠子与遗书的所有者之间关系非同一般,彼此之间有着极高的信任与理解,只有这样对方才会委托她代写遗书。如果我所料不错,遗书的所有者确实已经自杀。”

“这……如果照你所说又是谁杀害了美惠子?”

“自杀事件后遗书一般会去哪儿?”

“自杀者的家人?”

绢川点点头,“无论是美惠子案中现场无打斗痕迹还是崛木正雄案中被害人面对凶手毫无防备,都能看出两名死者与凶手之间似乎并不陌生。考虑到美惠子成年之后几乎断绝了与崛木家的来往,我认为他们的交集应该在于美惠子幼年来到崛木家和离开崛木家的那段时间,因此凶手可能是他们同学,玩伴甚至是邻居。结合神户大学那条线索,我想不难找到凶手。”

冢本似乎看到曙光重现。

“请问,鸟井恭医生在哪里?”

上午九点钟,东京医科大学医院大楼里几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围站在护士站前,为首的中年男人问道。

“鸟井医生这会正给一个患者做手术。”护士在电脑上查了一下,继续低头配药。

“麻烦你带我们过去一趟好吗?”

护士放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你们有什么事不能等会儿吗?手术期间……”

那个男人微微撩起上衣领露出警徽,护士看到后愣了一下“跟我来吧。”

在她的带领下,一行人乘上电梯。在电梯间里,护士好几次想说话,也许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电梯停在了七楼,门开后,护士指着尽头的一扇门,“那边就是,需要我进去通报吗?”

“不用了,我们在外面等就可以了,谢谢你。”冢本点点头。

放眼望去,这个楼层几乎完全被白色覆盖。或许是手术室所在的缘故,楼道显得空旷简洁,格外安静,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坐着几个人,大概是等待结果的患者家属。

“吉田,你们几个去守着这层楼其他楼梯口和电梯口,木村和我在这儿等他。一会儿行动的时候尽量低调,不要引起太大的影响。”

“是。”

“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进去,冢本君?”木村问道。

“他正在做手术,如果此时打断,病人该怎么办?”

前日在与绢川分别后冢本立即制订了新的行动计划,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与神户警方,神户大学取得联系,调查近年来校内发生的学生、教员自杀事件;另一路去往石川县崛木家居住的区域对于邻居,学生时代的同学,玩伴等与“神户大学”、“自杀事件”相联系展开调查。

经过两路人马一天一夜的突击工作,两天线索的交集内出现了一个名字——鸟井尚人。

鸟井尚人与崛木正雄年纪相同,早年家住金泽市,与崛木家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家里除了他和父母还有一个小他一岁的弟弟鸟井恭。鸟井兄弟从小热爱学习,成绩优异,与附近街区同龄的孩子们形成鲜明的对比。高中毕业后鸟井尚人考入了神户大学文学系,第二年,弟弟鸟井恭考上了东京医科大学。七年前,大学三年级的鸟井尚人在留下遗书后跳楼自杀,此事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据称他在大二时便搬离寝室在外租房居住,自杀前的那段时间里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还出现过自残的行为。此后两年间,鸟井尚人的父母也相继去世,弟弟鸟井恭大学毕业后定居在了东京。天资聪慧的鸟井恭在大学期间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出众的个人能力使他在毕业后经过短暂的实习期便进入医大医院工作,成为该医院历史上最年轻的主治医师。

手术室门口一阵骚动,冢本望过去,门开了患者躺在床上被推出来,看起来手术很成功,患者家属正围着随后走出的医护人员向他们表达感谢。虽然那几名医生都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但冢本知道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就是鸟井恭。

“注意,目标人物已出现。”冢本通过领口上的微型对讲机向各组发出消息。

冢本和木村向着手术室门口走去,鸟井恭似乎也注意到了两人,他离开人群径直朝两人走过来。

双方在相距一米的时候停下脚步,木村拿出逮捕令举在鸟井恭面前。“鸟井恭,你因涉嫌……”

“二位可否稍等片刻,这名患者还有一些后期治疗事项没有交代。”鸟井恭的语气极其平和“五分钟就够了。”

木村望向冢本,“给你十分钟。”冢本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

“谢谢。”鸟井恭摘下口罩,向冢本点点头,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鉴于之前的侦查工作,对于鸟井恭的审讯依然有冢本等人负责。在审讯室里,这名医生心平气和的讲述了整个事件。

十一

瓢泼大雨持续了数个小时,这条本就狭窄不平的土路此时更是泥泞不堪。一名少年小心翼翼地走在雨里,不时脚底一滑但每次都迅速站稳。而在他的背上背负着另一个少年。

“哥,等会儿到家了就说我是在雨里滑到扭伤了脚,要是爸妈知道我是因为上树摔下来的非打死我不可。”背上的男孩露着下面少年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

少年停住脚,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吃力的从那个嘴里憋出一个字:“好。”

“尚人这小子又去哪了?”父亲走近房间看到只有恭坐在地上看小说。

“呃,他好像去内海家了,给内海辅导作业什么的。”

“唔。”父亲转身走到门边又回过头“你也马上要升学了,那些杂书少看些。”

“知道了,知道了。”

尚人其实是去了崛木正雄家,恭虽然知道,但由于父母不喜欢他俩跟崛木正雄那种别人口里的坏孩子交往,所以他随便编了一句搪塞过去。

恭和尚人虽是亲兄弟,但在性格上却天差地别:尚人生性腼腆,拘谨内向,性格相对温和;恭贪玩好动,开朗外向。外表上,恭虽然小尚人一岁,但看上去更加强壮,而尚人则显得清秀一些。

按照尚人的性格,不善社交的他很少主动结交朋友,更何况是崛木正雄那种人们眼中的“瘪三”。而这段时间,恭经常看到尚人和崛木走在一起,甚至会绕道崛木家再回家,

春假的一天傍晚,恭和尚人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摘菜准备晚饭,一个女孩子从对面的转角走出径直来到他们面前。恭从未见过这个女孩,看上去小他几岁,一头短发,身体消瘦,而在她的眼睛里,恭看到了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沉稳感。

“喂,你是哪家的丫头?”恭朝着她喊了一句。那个女孩子并没有理睬他,一直盯着尚人。尚人看到女孩后先是有些惊讶,随后神情仓促,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喜欢我对吗,请带我走吧!就我们两人,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女孩直视着尚人。

恭愣住了回头看着尚人,尚人一下子站起来,打翻了身后的凳子,他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女孩。几秒种后,尚人扔掉手里的才冲进了家门,恭听见尚人飞快的上了楼梯,随后二楼房间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那个女孩还站在原地,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母亲回来。

“哟,这不是美惠子吗?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女孩没有说话转过身走开了,转过路口时她的手臂挥了一下,似乎是在抹泪。

“妈,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恭问道。

“崛木家的,创太前不久不是新娶了个老婆吗,是那女人的女儿。”

“奥。”恭转身准备进屋,抬头看到哥哥尚人正透过窗户看着那个路口。

过了几天,恭去商店买盐回来,快到家门口时一辆自行车突然别在他前面,差点撞在他身上。

“喂,鸟井家的,你哥在哪儿?去把他叫出来。”斜跨在自行车上的少年敞着上衣,耳朵上夹着一支烟,粗声粗气的喊道。

恭看了一眼时崛木正雄,随即冷淡地说道:“你找他做什么?还有,刚才差点撞到我了,你不该向我道歉吗?”

“我说你这个小屁孩哪儿那么多废话,快去把你哥叫出来,不然对你不客气了!”崛木不耐烦地说道。

“你所谁是小屁孩?你再说一遍试试!”恭感觉到胸口烧起了一团火,他握紧了拳头。

“哟,脾气还挺大,跟你那个怂货老哥还一点都不像。”

“嘭”恭一记直拳狠狠击在崛木脸上,“你说我哥是什么?”

崛木正雄重心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恭,住手!”听到声音的尚人从屋子里跑出来拉住了准备动手的恭。

崛木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躲在尚人的背后摸着发青的嘴角恶狠狠地说道:“今天看在你哥的面子上就不和你计较了,尚人,回去让你爸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兄弟,下手真狠。”

“你先进去吧。”尚人小声给恭说道。

恭瞪了一眼崛木转身进了屋。

当晚,回到家的尚人脸色很差,一进门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直到第二天中午,他都一言未发。又过了几天,便发生了那件令人作呕的事——崛木性侵了美惠子。

尚人大病一场,此时大概只有恭明白尚人的内心经历了什么。病愈后的尚人越发的沉默寡言,除了家人以外几乎与外界断绝了联系。此时她的心里唯有永远离开这里的念头。为此他全心投入到学习中,一年后考入了神户大学。

恭觉得这下子哥哥终于可以走出那片阴影了,然而尚人的一封信让恭震惊不已。信中,尚人说那天下午崛木告诉了自己他即将实行的计划,甚至还“邀请”尚人加入。从事发后的那天起,尚人的内心每天遭受着谴责——事先知道这一肮脏的事却因自己的懦弱既没有阻止崛木也没有提前告知美惠子,最终致使悲剧发生,他认为自己从本质上来说与崛木并没有不同。

恭大一的那个暑假美惠子的母亲和子去世了,讽刺的是这场寒酸的葬礼从头到尾基本都是附近的邻居们出人出力,而崛木父子在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在和子的葬礼上尚人与美惠子再次相遇。这是在那件事后两人第一见面,看到美惠子的那刻,尚人决定要做些什么来补偿自己曾经的过失。

葬礼过后尚人鼓足勇气约了美惠子见面,将多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对美惠子的爱慕之情倾诉出来。与当年美惠子求他时一样,尚人邀请美惠子与他同去神户。美惠子没有拒绝他,假期结束后,两人坐上了一同去往神户的火车。

到神户后尚人搬出了学校,在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与美惠子开始了同居。平时除了上课,他又找了几份兼职来补贴生活,而美惠子则在家中打理二人的日常起居。

从一开始,恭便极力反对尚人的做法,他预感到多愁善感内心脆弱的尚人和美惠子在一起不会有好的结果,不幸的是,这个预言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同居的生活过了几个月后,尚人发现事情并没有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原本希望能得到释怀的他对美惠子的愧疚之感不仅没有减轻反而逐渐变成了负罪感,进而又由负罪感转为对她的恐惧感,他害怕终有一天美惠子会发现自己事先知道那场悲剧的事实。多个深夜,恭从梦中惊醒,梦里的美惠子无助的望着自己一遍遍的逼问他为什么不阻止崛木,每当这个时候,尚人便坐到窗边抽烟直到天明。

终于内心的煎熬与精神的压力彻底击溃了尚人,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从一开始的沉默寡言到后来的暴躁不安,往后甚至出现了用碎玻璃切割手指的自残行为。直到某一天,狂躁中的尚人逼着美惠子替他写下了那封遗书。

美惠子从来不曾知道尚人的心结所在,他不明白那个爱她的尚人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但这些年来的遭遇却让她深刻的看穿了一件事:自己的一生注定颠沛流离,没有人是她真的依靠,从早逝的父亲,软弱的母亲再到如今的尚人,在这个世界里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当尚人提出分手时她从容地接受了现实。

在美惠子离开一周后的一个早晨,失眠整晚的尚人爬上了神户大学最高的那栋建筑,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他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崛木正雄,美惠子都参加了尚人的葬礼。葬礼上的恭面无表情,全程都注视着美惠子和崛木正雄,这两个他认为害死哥哥尚人的直接凶手和间接凶手。葬礼结束后恭借送客为由分别与两人作了简短的接触。面对崛木,恭表现出异于往常的友善态度,“让我们消除此前彼此之间的误会,日后以兄弟相称。”此后恭一直与他保持着频繁的联系;而对于美惠子,恭“感谢”她一段时间里对于尚人的照顾,并互相留下联系方式“期待日后还能再见”。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恭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此后的几年里恭没有一天忘记为尚人复仇这件“毕生最重之事”,但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葬礼之后美惠子离开了金泽市不知去向。直到几个月前,在一次通话中崛木告诉他在东京偶遇美惠子的事。恭欣喜若狂,马上用之前留的联系方式联系了了美惠子,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以故友身份约过几次美惠子,过了一段时间当美惠子放松对他的戒备后,恭准备开始实施他筹划多年的复仇计划。

一天,恭打电话给美惠子声称在尚人的遗物中发现了留给她的一件东西,希望能当面转交给她,美惠子毫无防备被的告诉了恭她的住址。恭来到美惠子的住处后趁她不备从身后击晕了她,随后在她生命特征健全的时候将她从窗户抛出,接着将当年那封由美惠子代写给尚人的遗书留在了桌上。“并非我故意要伪造坠楼自杀的假象,而是把尚人经历过的都还给她。”恭知道警方会通知死者家属来确认身份,于是在崛木正雄来东京的当晚约他见面。对于东京并不熟悉的崛木正雄一路开着导航来到与恭相约的地方——那条山路,而等待他的则是恭枪中那枚静等了七年的复仇子弹。

“他们毁了一个人的一生,却仍大摇大摆的活在这个世上,真是不可饶恕。”

十二

夕阳将这条笔直宽阔的大道连同横架于空中的天桥统统染成橘色。两个男人站在天桥正中间面朝西方欣赏着这座城市目光所及之处的景色。

“绢川君,你怎么看这个案子?”冢本轻松地问道,结案后的他心情大好。

“唔,表面复杂,实则简单。我们仅用了一封遗书就破了案。”

“你说当时那片地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崛木性侵了美惠子,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哪怕是匿名报警?”

“人这种东西,最喜欢的便是隔岸观火,倘若火烧不到自己,他们非但不会救火甚至还会添柴。”

冢本转过头看着绢川,余晖将他的脸照成了金色,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杯,似乎有些失落。冢本已经习惯了每次破案后绢川的这种状态。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冢本自言自语道。

夜幕从东方缓缓而来,一步步接替光明对于世界的统治,每天都如此轮回。

当天桥上的路灯亮起来时,冢本问道:“鸟井恭如何?”

“基于感情的犯罪是一件很愚蠢的事。”绢川淡淡的回答道。

冢本知道经历过每个案件后绢川都会对凶手进行对比分析,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在犯罪领域能与自己所抗衡的对手,因而问了上面的问题,显然,绢川也知道冢本在问什么。

“好了不说这些了,总之案子破了也能放松一下了,说起来我还是在休假中因为这件案子赶来的。干杯!”沉默了几秒,冢本举起了手里早已凉了的咖啡欢快的说道。

“我等的人还没有出现。”

“什么?”

“che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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