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 弟
作为个土木行业的从业者,跑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工地,遇上太多从业群体的悲欢离合,想以个纪实的视角写写目睹的,接触的,聊天听说的业者的故事。相较于小说,这些故事大抵是平淡了许多。工作中的接触,寥寥几面,故事的篇幅也围绕些琐碎的聚少离多。但我希望这些故事极尽血肉的真实,为自己,也为了这些业者。
——写在前面的话
最后一次见这对兄弟是在去年的十月,弟弟结婚,办了三天三夜。
在那半月前,哥哥打来电话:“国庆节可以来参加我兄弟的婚礼吗?”
这对兄弟的老家在江西、广东的交界处,还是处于江西的管辖,交通谈不上便利,不开车的话免不了中巴、小巴、面包车的来回折腾,我下意识的“嗯”了声,脑海里构思着搪塞的话。
哥哥接着说道:“听我说,我知道你们忙,项目上假少,国庆节好不容易放个假,我们这里又远又破。但是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吗,我结婚的时候条件差,都是凑活的,但我一定要给我兄弟办个好的,不能委屈了我兄弟,你们念的书多,后面或许能帮上我兄弟。”
“也不瞒你说了,我在上一个工地砸坏了腿,再也没法出去带着我兄弟干活了,他还小……”
“几号,我去”,简单约定了时间地点后,匆匆挂了电话。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也继续过活着。
第一次遇见这对兄弟是在三年前,一个钢桥的项目。还未曾交接了工作,我在桥上随便看看,下桥时,这对兄弟正沿着通道往上攀着,兄弟俩都穿着橘黄色的工作服,沾满了油渍,各人顶着个黄色的安全帽,下巴上那根带子并未曾系着,哥哥背着测量用的仪器、脚架,大抵有些重量,压得哥哥佝偻着,弟弟手里擎把尺,倒能上下甩动把玩着。
上下桥的通道有些狭小,我也怕身上蹭到些污渍,便侧过身让兄弟俩先过,快行至我面前的时候,哥哥停下来,冲我笑了笑说道:“领导竟然让我先过,谢谢领导了,我上去干活了。”说着哥哥便上去了,弟弟经过我这里时,抬头瞟了我一眼,变了个姿势,怀抱着尺,低下头走了。
这是我与这对兄弟的第一次见面,那声“领导”让我有些尴尬的,也难怪,工地上安全帽的颜色像极了部队的军衔,白色的安全帽地位最高,其次是蓝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帽子都是些底层业者带的。与世隔绝的地方,红的黄的也有了社会,维系了过活。
机缘巧合的,接下来的时日我正是负责同这对兄弟的对接检查工作,每次哥哥打电话,便去验收。哥哥总是一丝不苟的汇报着,以近了年关,不常见到弟弟,偶尔几面,大抵不在干活,看看手机或是随便晃荡。项目上的衣服依旧满是油渍的,只是工作轻快些,算有了年关的氛围。
终是放了假的,腊月二十四至正月十四,头尾都抱了憾,兄弟俩的假没那么长,大抵是除夕至初五。相错的时间与哥哥是用电话沟通处理事务的,陪着家人的春节,我的语气也渐渐从耐烦到了不悦,三言两语,草草了事,从未说过“你好”“再见”。
度了年,收了假,也就继续交接过活。哥哥忙时,一时半会汇报不了,便邀我去他们住的地方休息一会。就是间板房,两张高低床,杂乱的放着仪器和炊具,弟弟总靠在下铺的床上翻两页小说,见我进来,边找把椅子,胡乱用袖子抹一把,又继续靠在床上看他的小说,也继续披着那身渍满了油的衣服。
又这么过了四个月的光景,一个周日,哥哥打来电话,告诉我项目结束了,他们明后天就要离开,一起去小镇上吃顿饭。
哥哥带着弟弟和几个同乡,终是没再穿着些满是油渍的衣服,换上了些他们认为时髦的服装,我只是附和着,“小伙子们今天穿的很帅气”。
席间这对兄弟喝了不少酒,我也大抵知道了这些同乡都是哥哥拉出来干的,哥哥有些憧憬的说着,先跟着老板干几年便带着同乡们自己包些工程。
“不敢给家里看我们干活的样子,晚上收了工,换了身衣服才像个人。”
哥哥结婚两年了,每每聊着天,总充斥着关于这个小镇的荤段子,却在归家前谈到了愧疚,这种愧疚,小年那一天也没有过。
“我结婚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没几天草草离家干活,但我一定要给我兄弟办好。”
那一晚,似乎谈了很长时间的理想,最终,兄弟们碍于小镇练歌房的价格,草草去了一个地下的台球室,又买了箱啤酒,算作告别。
然后,过活,什么都忘了。
去这对兄弟老家的路上全是阴天,伴着些葱郁的树木,我胡思乱想着哥哥以后的生活。
宴席终是办了三天的,请了几乎所有的人,大概有四辆大巴车的样子,还有不少人在车里站着。哥哥跛着脚,脸上却始终笑着。
那一晚对于家庭的愧疚也终是没有变成苦涩的芭乐情歌,就像,我见到这对兄弟时一样,他们,这里,很纯粹。哥哥很舍得为自己的小孩子花钱,送去了县城较好的学校。
“我和你嫂子只能做些家里的事了,你以后要自己出去和同乡打拼。”
大抵就是这样,那场婚礼后的几天,弟弟草草离了家,过活,为哥哥办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