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迷失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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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今晚吃面条可以的吧?西红柿打卤?”她放下手中的英语词典,在书房窗口冲院子里喝茶的杨森喊,书房在二楼,她得稍微大点声,院子里,杨森手里拿着的紫砂壶,从咖啡色遮阳棚探出头,“不是说好了吃韭菜水饺,怎么变成西红柿打卤面了?不吃”,“爱吃不吃,不吃饿着”,她生气了。
她自上往下看着他,本来茂密的头发剃得光光的,从上次回来他就保持着这个发型,真像个大鹅蛋,不,没那么白,像海边的鹅卵石吧。从澳洲回来两个月了,俩人几乎每天都为吃什么吵一架,曾经的完美搭档,曾经如胶似漆的夫妻俩,现在空虚到每天为了饮食而争吵。
院子里的绣球花开得真好,她喜欢它们的另一个名字——无尽夏,这容易让她想起悉尼的晴空和洁净的街面还有澳洲夏季海风的味道。上次回国,杨森逛遍好多家花卉市场,才找到的,这种澳洲很普通的花,在国内很稀有。杨森在澳洲给人家修剪草坪花园的时候,喜欢上了这种花,三十几度的南半球夏天,他戴着特制的大草帽,围着防尘罩布,眼罩因面部热汗气已雾蒙蒙,啤酒肚稍微鼓使他弯腰有些费劲,他将手动割草机背在右侧腰间,双手握住操作柄,嗡嗡的声音加上汗水浸湿的衣服,让他有些晕眩,觉得自己低进了尘埃,就是这个时候,他看见了那些无尽夏,这让他瞬间清凉清透了许多,他下定决心,回到国内,在自己的别墅里也要种上这种花。
丽君想,这些植物怎么就能这么容易在异国的土地生长开花呢?人怎么就那么难,她戴着老花镜,她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到了戴老花镜的年龄,看着桌子上的英语词典,一天学了十几个单词,真难啊,说话交流怎么就变得这么困难,那些澳洲人嘴巴开开合合,冒出的声音一点听不懂,她觉得自己成了瞎子,成了聋子,成了哑巴,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所以她一定要学会这可恨的外国语言,她不信,还有什么是她学不会的,下次再回澳洲,她一定能听明白、说清楚。她的头发高高盘起,顶级化妆品让她虽然已过花甲皮肤仍然白嫩,两个标志性酒窝也依然迷人,曾经的她,在哪不是焦点,觥筹交错之间她和杨森拿下了多少大单。
可他们的宝贝,杨子,这个和她有着一样的酒窝,并且遗传她雪白肌肤的儿子,这个现在在澳洲和老婆孩子过着国内亲戚朋友无比羡慕生活的宝贝儿子,却说他们只顾着做生意,除了给钱,根本没关心过他。她一直在反思,自己和杨森挣的每一分钱不都是为了他,高中就送他去了澳洲,他现在在澳洲的两栋房子不都是她们辛苦拼搏来的?虽然他学历低,在澳洲只能做辛苦的物业工作,但起码房子是有了,是扎下根来了啊。可是这个宝贝儿子,竟然学外国人那一套,觉得和父母是两家人,就应该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他们每次去澳洲生活的时间,他明知她们语言不通,还对她们不管不顾,这让她很寒心。
那段时间,那个没良心的宝贝儿子,在户外给人擦洗玻璃的时候不小心坠落,一只脚扭伤,不能再出工,杨森看不下去,就替他去。那可是曾经呼风唤雨的大老板啊,干这些活,她看着,心里像刀子划过,她就质疑过他们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也许一开始就应该让他就在国内的,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澳洲的生活,他们以后也只能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中国的父母,不都这样,孩子在哪,他们就该在哪里。
她听见木制楼梯响起了“咚咚”的声音,杨森上来了,还是老一套,走近她,拥抱一下,然后一起看会英语词典,听听手机软件里的发音,最后,出去吃饭。
她收拾利落,化好妆,在衣帽间挑了件水绿色长裙,穿上高跟鞋,挎上包走出大门,和戴着鸭舌帽、绅士打扮的已在路虎车里等着她的杨森向那家已经预订的高级餐厅赶去。她又看看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们期盼的宝贝儿子杨子的信息不知在哪个环节迷失了,迟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