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

哦!家鄉的那条路

2017-04-07  本文已影响18人  胡素文

接到家乡村长打来的电话,听他在电话那头诉苦,说老家村前那条土路越来越烂了,汽车行驶在路上,颠颠簸簸好象“蹦迪”,每逢下雨天,乡亲们走在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象在塘里“踩莲藕”,村长恳求我,想办法好好改造改造家乡的那条路吧。

搁下电话,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沉闷很久……

提起这条路,就想起在家乡的那一段日子。这条路刻录着我成长过程中点点滴滴的记忆,有心痛、有惊恐、有无奈、有希冀。

在我还不满20岁那年,我是拖着沉重的脚步,怀着少小离家浪迹天涯的愁苦与哀伤,沿着这条路走出家门,去到千里之外谋生的。

那时,年轻张扬的我,曾经站在路边的老树下,望着高远的天空,发誓一辈子再也不要在这条该死的路上踩来踩去了。

因为害怕贫穷、害怕愚昧、害怕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寸天空所带来的那种能让人窒息的感觉,于是我走了,就那样地走了,这条路,载着我的彷徨而彷徨,我则背着它的匆忙而匆忙……。

记忆中,家乡这条路,坑坑洼洼,从村落出发,向四方延展,形成一张大网,编织着世世代代父老乡亲勤劳而艰辛的梦。仿佛是乡村生活的琴弦,弹奏出低沉或激昂的旋律。故乡人心中的悲或喜都在这条路上演绎。春天给一点阳光的温暖,夏天赠一点暴雨的蹂躏,秋天送一点金黄的喜悦,冬天施一点灰色的苍凉,四季的洗礼从来不曾减少它半点的落尘与悠长。

在这条路上,纯朴而善良的乡亲们,用原始的独轮手推车(当时这种独轮车可是最先进的交通运输工具)耕田运肥、交送公粮、送病就医、盖房拉砖瓦……日头一出,路上便响起“咿呀”、“咿呀”的车轴声,宛如一群村姑唱着古老的歌谣。车轱辘轧出千篇一律的老调子,此起彼伏,周而复始,四季不断。

不过,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偶尔也会有公社或大队的官员骑车沿这条路进村,村口就站满看热闹的大人们孩子们,他们就按响一串清脆的车铃,很有“父母官”的威风呢,要知道那时候一辆“凤凰牌”自行车的身价,绝不亚于现在的奔驰600!

故乡的路,承载着故乡的历史,承载着故乡的文明,与故乡共兴衰同荣辱。

60年代中期,这条路始料不及地迎来了那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造反派们天天排着长长的队伍,高举毛主席语录本,喊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每隔几天,就能看见红卫兵押着一群头戴高帽、胸挂纸牌、低首认罪的“地、富、反、坏、右”、“黑五类份子”走在这条路上“游街”,每走几步,红卫兵就举手高喊打倒XXX……血色恐怖的一幕,至今还记忆犹新。

改革开放后,我再次回家探亲时,走在这条路上,发现原始的独轮手推车几乎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电动三轮车多了起来,更有青年人驾着摩托车从这条路上穿梭来往;接亲迎亲的花车长龙从这条路风光而过;计生宣传车也从这条路飞驰;还有殡仪馆的殓车也从这儿驶过……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2003年10月,我回老家看望病重中的母亲,母亲拉着我的手交代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居然是要我把她从城里送到乡下老屋,母亲说她在老屋前的那条路上走了一辈子,最后时刻要从这路上走回去,这就是老人心中的善始善终吧。

我和哥哥姐姐遵循母亲的遗愿,不是躺在独轮车上,而是开着汽车把她送回去,在老屋住了几天,然后躺在一副朱漆棺材里,由几个人抬着,我的大儿子坐在上面扶棺材,背后跟着一支几百人组成的送行队伍,我哥哥抱着母亲遗像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我和姐姐,再后面是所有晚辈和乡亲们。

重重叠叠的梦,被一点点揉进这条曲曲折折的路,轻一脚,重一脚,喜与怒,哀与乐,我和这条路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好比村中长者,重迭拥塞的高点与低点,上坡与下坡,无不透着苍老的印痕。

这条路,不知道先人们踩了几百年几千年了,一条土路已经被踩得结结实实,是啊,无论你踩出名堂或踩不出名堂,你都得踩啊,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踩到终点又回到起点,自己的脚印,早已被陈旧印迹吞噬得无影无踪。

自从离开这条路,在外漂泊几十年,岁月的刻刀无情地在内心雕刻着两个字:沧桑。而我仍旧要郑重感激家乡的那条路,它让我知道痛的滋味,它还让我懂得应该在乎些什么,不在乎什么。

故乡的路是宽容的,是厚重的,可是日显苍老的容颜,与鳞次栉比的楼房构成极不协调的音符,重重的叩响我的心房,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过一个想法,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能力,一定要扮靓家乡的那条路,好让生命的根须延伸在这条路上,让动听的歌声飘扬在这条路上,让家乡变得如诗如画般美丽。

我想清楚了,马上打电话:“村长,我想好了,再也不能让咱们乡亲在这条土路上踩来踩去了!”

第二年清明,我给母亲扫墓,重新踏上家乡那条路,下车第一步踩在光洁平坦的水泥路面上,我独自笑了。几十年过去,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誓言。

原创:胡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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