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场上的幽灵：第六章（9）
9
决战的时刻终于来临。大巴车缓缓启动，将永安队一步步带临刑场。我思量着凌晨的决定，低头不言。王思泽从后排座，递给我一张战术图，上面精细的记载了振华的全面布局，可见他确实是有心人。然而有心杀敌，却无力回天。某人正受着地狱的煎熬，油煎火烤反复烧灼着我的心，是攻是守难以下决断。正踌躇间，他沉稳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安慰道，“教练，既来之则安之，机遇面前，人人平等，勇于挑战，方可破局。”他说的对，听到此话，我心神逐渐安定下来。
当刘建军霸气十足的现身，张耀东傲视群雄般环立球场，见到振华队个个杀气腾腾，忐忑的内心禁不住打鼓了。我对原计划产生质疑，又把4-3-2-1改成了460阵型，强硬的防守心态再次占据上风。王思泽满是疑惑，“没有反击点靠什么来获胜？表面稳健，实则乱麻。教练，460与550有啥区别吗？”“先守住局面，后面视情况而定。”我有些心虚的解释道。
本不想说这是自欺欺人，可是事实证明确乎如此。比赛开始第九分钟，张耀东便攻入一球。他迅猛插上，在乱军之中捅射得分。我坐在教练席上，强硬地直着身子，给外界一种气势饱满的感觉，似乎很有把握起死回生，内心却七上八下，好像猫挠一般。
王思泽看出些端倪，他慢慢说道，“原计划也行不通了，球队需要更加大胆，否则败局已定。”我依然强调，“结论为时过早，一切尚在变化中，现在倒是可以打打反击。”
永安队的反击开打了。后腰被换下，左右边路压上，陆锋回归前锋位置，刘勇负责穿插接应。看似在创造时机，实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果然，强悍无比的张耀东，再建新功。原来，振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建军适时玩起了防反，利用永安队边路的插上，巧妙地直塞身后。振华队反反复复的攻击一点，主打永安的左边路，终于找到空隙。他们赢得了位置极佳的任意球，平时演练已久的精彩配合在球场上演。张耀东抡起一脚，大力千钧，仿若雷霆之势，令王亮措手不及，门将无可奈何地瞅着，网底的皮球仍在旋转，全场观众高声喝彩，大呼过瘾。
刘建军傲慢的扬着头，仿佛要宣布永安队死期已至。我只得站起身，因为，教练席的座位上满是钉板针毡，如今早已成了审讯犯人的刑具，想挣脱似乎不太可能。转脸望望，刘建军猛然做个割喉的手势，惊出某人一身冷汗。我不自觉地松了松领带，摸摸脖颈尚在，心下方坦然。
45分钟结束，永安队勉力支撑过了上半场。“很好，我对大家的表现很满意，我们扛过来了，没让振华扩大局面，这就是好样的。主动权仍在我们手里，相信我，永安一定有获胜的可能！”休息室里，我竭力鼓动气氛，所幸一把扯下被汗水浸透的红领带，尽情发挥演说家的本事，以图激励所有人的斗志。然而事与愿违，大家集体失声，闷头思索着什么。
五分钟过后，王思泽第一个发言，“球队必须增加反击点，没有反击点等于是没有引导作用，失去引导作用场上的球员会迷失，打不出配合，整体进攻会失调。”“你的意思还需要变阵？”“对，有改变才能有突破！”“已经丢了两个球，振华士气勇猛，不能轻易冒险。”“冒险意味着重生，破釜沉舟方有希望！”他说的很坚决，但还是被我顶了回去。“不行！关键比赛不得儿戏，我是教练我说了算！”王思泽很生气，恼怒之中薅住我湿嗒嗒的衣领，张口骂道，“你个老……顽……固！！！”我无力还击，只是下意识地推开他，然后仿佛做错事般说了句，“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静。”
所有人都离开了，休息室里空荡荡，一片沉寂。二十多年的过往在脑中回映，依稀记得U23联赛夺冠时的轰天一脚，更难忘怀遭受严重伤病时的痛楚。再次抚摸双腿的累累伤疤，我感受到强烈的生存意志，这些年从未放弃过，唯有拼搏才有出路。人生能有几回搏，王思泽说的对，放下包袱，放手去拼，胜利真的触手可得。
拿定主意。我不假思索地脱下那身紧贴在胸前的盔甲，把蓝西服与白衬衫甩在地上，换上永安队大红色的球衣，又把紧箍着双脚的大头皮鞋摆在一旁，穿上了那双经年日久的白灰色球鞋。整饬已毕，顿时感觉容光焕发。
踏入球场。人们惊奇地发现，英姿勃发的李劲又回来了，胸口标刻着昔日荣誉的31号再次出现，熟悉的白灰色球鞋，那人仿佛重获新生。
没有半点犹豫，我简单布置下半场的战术。换下一名后卫，换上一名前腰。刘勇上调到前腰位置，边锋继续突前，后腰变为策应性中场。陆锋稍稍靠后，与两名前腰形成配合。也就是说，阵型变成了3-4-2-1。这是典型的拼命三郎架势。
场上的永安队压上了所有赌注，场边的两人更是挥汗如雨。我大声呼喊着指挥进攻，王思泽跟着队员的步伐边跑边嚷，两人一度被裁判警告。刘建军甚是不屑，他瞅着我们的眼神里似乎在说，尽些无用功，实力决定走向，永安是无力回天的。
事实恰恰相反，压力的转化，将被动变为主动，正如我所料，主动权回到了永安手中。振华防线的核心是张耀东，他毕竟年纪大了，状态有所下滑。虽然防守依旧稳健，但小的失误频频发生，他三番四次铲人犯规，终于主裁安奈不住，给予一张黄牌。同时，角球的机会落到了永安头上，一人发出弧线球，陆锋高高跃起，张耀东以强壮的身躯拼抢，无奈之中丧失了制空权，球被顶出大禁区以外。刘勇拍马赶到，突施冷箭，竟被守门员扑出。幸而陆锋抢下第二点，灵巧的一拨，轻盈地推入网窝，成功为永安扳回一分。
永安气势愈来愈强，刘建军有些坐不住了。他把振华的442改为343，企图压着永安打。比赛陷入焦灼，双方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却不曾想，张耀东确乎是老了，体力不济。他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从身后铲倒陆锋。这本是一个恶意犯规，瞎了眼的裁判竟然无视，只给了永安队一个前场任意球。陆锋的脚踝受伤了，队医诊断后说，还可以坚持。
王思泽听了愤怒不已，年轻人多少气性大些，更何况在球场上人的荷尔蒙是直线上升的。他捡起那个刚好在场边的皮球，索性砸向张耀东。自然，张耀东是不吃气的，他是出了名的蛮牛。只见他奔过来，朝着王思泽的鼻子就是一拳。王思泽不甘示弱，以高边腿回击。霎时，二人扭打在一起。
众人赶紧上前，刘建军拼命抱住张耀东，我扯住了王思泽，这才缓解了一场火爆事态。主裁实在看不过眼，一人一张红牌，将张耀东罚出场外，将王思泽罚上看台。临走时，他提醒我，“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教练我相信你，永安必然获胜！”
局势成了如此，或许永安真的有机会。振华后防核心没有了，我命令陆锋大胆突破，刘勇再次提前，一次次把防守压力丢向振华。好戏出现在第88分钟，门将王亮大力开过中场，陆锋接球，瞬间加速度，在敌方的大禁区内奔驰。很快，中后卫上前截杀，陆锋横向传递，拨给插上的刘勇。他蛇形盘带，斜线杀进小禁区，振华的守门员及时出击，试图封杀射门线路。只见刘勇灵活的一拨，球又回到了陆锋脚下。
“机会！机会！陆锋射门了！！！”解说员激动地喊声响彻球场。“没进！怎么可能？哦……不！！！陆锋受伤了，永安队只剩一个换人名额，他们该怎么解决？”原来，就在陆锋起脚的时候，振华的中后卫狠命将其铲倒，他们是情愿造点球也不能让他打进。陆锋痛苦呻吟着，抱着脚踝原地打滚，已然无法站立。
正如解说员所说，永安队手里只有一张牌。那便是久违的31号，我望着看台上的王思泽，眼神里露出期许的目光。他似乎心领神会，肯定的点点头。他知道，我要上场了。
“我们来看这个戏剧性的变化，”“哦，永安队要求换人。”解说员嗓子有些沙哑，“额，咳，嗯，”他咳了几声。“什么，什么！不可思议！！！”猛然，他高亢的声音使全场所有人为之惊骇，“31号，没错，是31号，31号李劲要上场了！！！！！！”
人生充满着挑战，放弃过往意味着重生。我踏在梦想的茵茵绿草上，几乎要翩翩起舞。那颗初心仍在，腔中热血化茧成蝶，期待品尝成熟已久的香甜花蜜……
胜利就在前方，我凝视着那个永恒的归宿。好似落叶飘飘，投入秋风温柔的怀抱。等待着，等待着，世界静谧，无声无息，我仿佛融入了，化作一片虚无，秋叶回归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