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的国土:民国新疆风云》28 不忘初心 选举到底
一边是伊宁方面的不按规则出牌,一边是宋希濂等军方人士的干政,张治中陷入矛盾之中,“西式治疆”这条路还走不走的通,经过一番思考,张治中决定坚持“民主政治”初衷,将这次选举进行到底。
针对伊宁方面的不配合,张治中认为,这事伊宁方面对国民党的不信任所导致的,这种不信任是长期以来中央政府对边疆的管理方式导致的,只要他一直坚持不动武力民主协商,阿合买提江等人迟早会信任新的省政府,进而踏上合作共赢之路。
针对新疆军政官员对其与伊宁政权交往中的“软弱退让”,会“断送新疆”的攻击,张治中向他们作了一个名为《当前新疆问题和我们的根本看法》的报告,张治中在报告中说:
说到这一个问题,我要对全体军人严正的指示:军人干政绝对不是办法,这是落伍的违反潮流的作风,政治应归管理政治的人去办;即使学习苏联,也要归党部去办,也不许军人干政。军人自有军人的职责和本分,在地方上要做到军民合作,要同人民发生好感是不错,但绝不是干预地方事务、参加政治纠纷所可做到的。军队只有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技能高强、战力充实,才可以争取民众的敬爱。因此带兵的官长应着重训练部队,教育部队,使之成为精兵,足以安定边疆,保障国土。别人的事情不要管,哪怕这次选举以后,新疆各县都是反动分子做县长,把新疆丢了。军人不负责任,由管政治的负责。如果今日有人进攻新疆,失陷新疆,这才要军人负责。人家(伊宁政权)用政治方式同我们斗争,这是政治上的责任。换句话说,因政治上失败丢掉新疆,军人不负责;以军事上失败丢掉新疆,军人应负责。
更确切地说,新疆的军事必须同政治配合,政治为主,一切军事行动当以政治为依据:不能违反政治方针,尤其不能公然与政治作风矛盾。我现在痛切地同你们说,你们武装同志,不要多顾虑,以为照日前情形,不打仗就会把新疆丢了。你们既知守土有责,就要能好好训练军队,督导部下,形成一个极巩固的军民亲善关系,造成一个坚强的精神国防力量,才算尽了你们的职责,才能完成守土的任务。至于南疆那几位高级军官,他们的做法完全错误,不知对自己的责任怎样尽到,并对政治帮倒忙,于国家有百害而无一利!这是大家应该切戒的!
报告很直白,张让军政官员按他的政治路线去做事,出了事他负责,与军人无关,张治中还指责了军人在南疆制造问题。报告中提到的南疆问题主要发生在喀什和莎车。
喀什,全称喀什噶尔,是南疆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喀什由疏勒和疏附组成,疏附俗称回城,基本全是维吾尔人居住,也是专员公署所在地。疏勒俗称汉城,汉族居民为主,政府驻军所在地。
喀什的专员是阿布都克日木•买合苏木,他是联合政府成立后上任的。《和平协议》签订后,组建了联合政府,阿合买提江任省府副主席,阿合买提江和包尔汉联合提名阿布都克日木•买合苏木为喀什区行政专员,阿布都克日木是大地主,当时年纪已七十多岁,去过莫斯科,其子女等多到苏联留学过,他和苏联驻喀什领事馆联系紧密。张治中主持的省府会议通过了提名,消息传到喀什,保守势力激烈反对,纷纷打电报给张治中要求收回成命,张治中认为这些人的行为一定受到当地驻军的支持,尤其是驻扎那里的四十二军军长杨德亮支持,杨德亮是一个回民,一向是和地方的保守势力伙同一气的,于是派宋希濂前往劝说。宋希濂乘飞机到喀什,成功劝阻驻军,还监誓新任行政专员阿布都克日木•买合苏木就职。
阿布都克日木•买合苏木任职后,伊宁政权在喀什活动频繁,建立了多个青年群众组织,喀什地区的群众运动蓬勃,政治上越来越倾向伊宁政权。
10月4日,喀什、和阗、莎车、阿克苏各区监选小组乘飞机到达喀什,莎车组组长包尔汉、喀什组组长赛福鼎(伊宁方面人士)随机抵达喀什。
据包尔汉回忆,阿布都克日木•买合苏木掌握了汉城疏勒县长黄济武贪污的确证。在包尔汉和赛福鼎抵达后,监选小组进一步查悉黄济武贪赃枉法,处处与新任专员作对,滥押无辜群众,民愤极大,于是监选小组将黄免职,任命副县长主持疏勒县工作。
喀什军方并没有配合监选小组,军方认为监选小组有监督民众选举新县长的权利,没有罢免原任县长的权利。即使包尔汉以省府副主席的名义,也不能绕过省府会议直接罢免县长。于是,黄济武在驻军军长杨德亮的支持下,拒不交出印信,反而张贴复职标语以示对抗,当地国民党驻军提供小汽车供其出入,派持枪士兵护其左右。
包尔汉10月4日到达喀什,按原计划是即往莎车监选,结果因为罢免黄济武事滞留在喀什。
省政府副主席兼莎车监选组长包尔汉不停地给张治中发电报,坚持罢免黄济武,事情不解决就不出发去莎车。包尔汉不去莎车,莎车的选举就没法进行下去。事态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10月25日,11月2日,张治中无奈之下,先后回电,“准予先行免职”黄济武,“关于军人干政业已明令严加禁止……黄前县长已如嘱另电调省”。
包尔汉如愿以偿,在滞留了一个月后,包尔汉终于于11月10日驱车前往莎车。
莎车,古称“叶尔羌”,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叶尔羌汗国即在此立国。
早在包尔汉抵达莎车之前,宋希濂已经来过莎车。在解决喀什阿专员争端后,宋希濂接连视察了和田、莎车、阿克苏、库车、焉耆、哈密等地驻军,宣讲新疆省政府改组后的政治形势,阐述张治中治理新疆的方针政策,要求驻军配合监选小组工作。
但总有人不听招呼,莎车当地驻军旅长向超中置张治中命令于不顾,检查包尔汉带队的监选小组汽车,那些大兵检查时一点没有客气,态度粗暴。
原来包尔汉在喀什的事迹早已传到当地驻军耳中,驻军在喀什输了一回合,决定在莎车扳回来,除了通过检查羞辱包尔汉外。驻军还威胁群众不得与监选小组成员见面。
莎车区专员周芳冈也极力阻挠监选小组活动,破坏选举。莎车区所属麦盖提县选民选举穆依丁•尼亚孜为县长,但不久周芳冈即强行撤去其职务,改由他人任职。
驻军惹下的麻烦自然还要张治中去处理,这两个事项被张治中抓了典型,在讲话中点名批评,要求军人不得干政,确保选举工作的顺利进行。
几经波折,从1946年10月开始,一直持续到1946年12月底,终于,全省各县县长及省参议员选举工作还是完成了,选举结果出炉了。
每个县都选举出县参议员,成立了县参议会。
从县参议员来看,基本反映了各县的民族构成状况,各民族都有自己代表,且以本土族群居多,“就民族成分言,民选县参议员中,维族占59.31%”。
在伊宁政权控制的北疆三区,哈萨克族占多数,且无一个汉人当选参议员(北疆也没剩几个汉人了,基本都被伊宁政权杀光了)。从参议员所处的阶层看,基本是当地的社会上层,有一定文化水平,能够有效行使代表权。但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农牧民代表比较少,譬如在哈密专区15名县参议员中,只有2人为农牧民。
成立县参议会的同时,也纷纷选出了县长/副县长。当时全省举行县长选举的共有约六十九县,汉人县长占比18.8%,维族人县长共三十六名,占比52.2%。其他县长均为哈、回、蒙等族群人士。
汉人比例较高的第一区迪化有十二个县市,汉人当选绥来、奇台、阜康、孚远、呼图壁、木垒河等六个县,第四区阿克苏,汉人当选库车、乌什、温宿、新河四个县,第八区焉耆,汉人当选轮台、和硕两县,第九区哈密,汉人当选镇西县。此外,在喀什区乌恰县也获得一个县长席位。
从以上的选举来看,基本上都符合省政府颁布的选举法的要求,体现了民主程序,形式上体现了各民族平等享有选举权与被选举权。当选者基本为社会上层人士与宗教人士,这些人的文化水平比较高,可以比较好行使代表职责。
选举法的颁布与在全疆的县长选举,给予了各民族参与政治的权利,涤荡了封建、愚昧、专制的思想,宣传了民主、自由、平等,宪政等一系列的现代民主思想,开启了民智。
县级选举完了,选举初见成效,张治中已经设想下一步了,逐步开始专区的专员选举,省参议会也得筹备召开了。不论伊宁政权,还是泛伊斯兰分子,包括国民党在内,各派都得在议会框架下进行政治斗争,就像英美等民主国家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