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枯木（一）

一

多年以后，方落回回忆起开学第一天，盯着课程表大声嚷嚷的万堇，仍然会蹙眉，那微带些沙哑却十分响耳的大嗓门儿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清洗而减少一丝丝令她烦躁的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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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回小朋友~刚煮好的饺子躺在你的御用白瓷碟里，傍晚儿现挤的鲜牛奶也煮好了安静地等待你，而我，已经洗白白躺在沙发上等你回来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我等着你呐~”

学校的地下车库里。

屁股沾着车座腿搭在车头上的方落回，嘴里叼着烟，后背刚靠上摩托车后备箱，校服裤兜里的手机就振动了，方落回一边儿往外掏手机一边挪脚踹旁边的孙斯文，“你丫讲这段子太荤了啊，吴楚让你带坏了怎么办！”斯文抬手捏了捏吴楚肩膀，笑得牙花子都漏出来了，“吴楚要学坏早他妈学坏了，还用你这么晚来保护他那点儿纯情啊！”

听到这话方落回不置可否地翻了个白眼，点开微信，刚还惬意地跟个大爷似的她突然就从摩托车上蹦下来，猛吸一口烟就扔地上踩灭了，锁屏、插兜、抬腿上车、拧油门绝尘而去一气呵成，临走还急匆匆丢下一句给我暖被窝的来了我先走了。

留下原地并排站着的孙斯文和吴楚二脸懵逼。一向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斯文愣愣地撞了撞吴楚的肩膀“楚啊，她不是一复读就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吗，哪儿来的暖被窝的啊？”往后边退一步靠在栏杆上的吴楚抬手把烟递到嘴边眯着一只眼睛吸了一口，抬眉瞥了孙斯文一眼，“我怎么知道，她来咱们班儿才半年，我能比你多认识她几天还是怎么着。她有多少故事还能都告诉咱吗。”让平白斜了一眼的孙斯文扯了扯嘴角，上下胡噜了一把吴楚的后脑勺，又龇牙笑“也对，抽完没？走吧？明天再让她交代清楚就行啦。”吴楚一脑袋顺毛让他撸的乱糟糟，照着他后脑勺反手给了一脑瓜“走吧，儿砸。”

孙斯文也不脑他，掐了烟就追上前边的吴楚肩并肩往外走。出了学校大门儿吴楚就拐进了对面儿的小区，吴楚家不在市中心，经常跑网吧通宵打游戏的他又觉得住宿舍限制太多，从高二就搬出来自己租房住，可就算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他也不愿意动手做饭，要么是妈妈来给他做饭吃，要么就在学校旁边的小饭店或者学校食堂凑合吃点，他嘴也不挑，吃饭完全为了生存，所以实在理解不了每次放假都流着哈喇子急吼吼满青城找美食的方落回。

跟吴楚分开后的孙斯文没走两步就上了自家的车，青城一中的晚自习十点才下课，他们仨再一块在车库里抽根烟插科打诨聊会天往往就十点半了。今天他这么早出来倒是把司机吓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急忙盖住屏幕再回头看他“哎呦，磊子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早。”孙斯文伸手从前座兜里掏出口香糖来，一边嚼一边冲司机笑:“出来早耽误您看片儿啦？没事儿康哥您看完咱再走也行。”年轻的司机就着路灯看后座这个十八岁男孩子的脸，额头被不长的刘海盖住，平时仅仅微微向下延伸的平眉此刻因为笑着笑成了八字，立挺的鼻子上搭着的金丝圆框眼镜配着他过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斯斯文文，自从他配上这副眼镜，方落回就说他像个斯文败类，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斯文，一来二去就传开了。眼镜多斯文眼神就多猥琐，孙斯文毫不吝啬地冲他康哥抛了个媚眼表示我懂我懂，永远挂在耳朵上的嘴巴笑得格外不正经。孙明康叹了口气，转头启动汽车，心下嘀咕，明明是张很干净的朝气蓬勃的男孩子脸啊，怎么就被这孩子用来搭配这种表情抖机灵了。

2

方落回一溜烟骑到家，连电梯都懒得等就往上跑，气喘吁吁刚跑到六楼门就从里边打开了，从门缝里蹦出来的一团墨绿色喊着surprise就往她身上跳，大冬天硬生生跑出一身汗来的方落回薅着狗皮膏药似的万堇的后颈往下拽，右手往下拽着左手就摸了摸怀里这坨墨绿色质地:“万堇你傻了啊，这天儿都零下了你把我真丝睡衣掏出来穿什么啊！我不是给你买了个冬天穿的法兰绒的吗。”万堇终于舍得把她自己从方落回身上撕下来了，转而拉了方落回的手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嘟囔“我才不要穿那个，那是个猪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癖好啊，买个玩偶睡衣就罢了还挑了个粉猪给我穿。我不穿！我坚决不穿！你是不是嫌我胖笑话我啊。”

方落回捏了捏万堇脸上的肉也不回她，兀自脱了外套感受一下家里的温度，嗯，地暖开的很足，万堇的脸也暖暖的，这温度穿这睡衣也冻不着她，且让她穿着吧。

洗完手后走出洗手间方落回才环顾四周，顶灯被调到了昏黄的模式，厨房里没擦干净的流理台和没刷的锅碗都让收拾得干干净净，餐桌上自己随手扔的速溶咖啡垃圾袋都没有了，阳台上挂着刚洗好的衣服，茶几上摆着热腾腾的牛奶和饺子，家里还弥漫着万堇独家的八宝粥的香气，电视里响着万堇喜欢的综艺，身前的万堇正背对着她向沙发走去。方落回突然就从后方搂住万堇，把脸埋在万堇披散的头发里，闷闷地说了一声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