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
晚饭过后,他照例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根据地----麻将馆。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因为他成了馆主。
卷到膝盖的裤管,黑色的皮鞋,映衬着红色的袜子,显得特别扎眼。
他本命年了。(花甲之年)
以为他永远不会老,
不会有太多褶皱出现在脸部,
不会有老人斑,
不会有大批量的白发顶在头上。
显然,高估了他。
在时间面前,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人,
由于面部神经瘫痪过两次,
脸部已经有些走形,
在镜子里尤为明显。
手背也很苍老,
再加上几十年的神经性皮炎,
手指永远看上去像浸泡过药水一般,
摸上去,毛毛躁躁,很不平滑。
有时,他的脸显得尤为沧桑,
仔细辨别,其实都是那不断增生的白发映衬的结果。
他和她五十年代出生的人,
是非常不幸的。
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很是煎熬,不知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幸好他姐姐帮助他,才让他逃过当时的劫难------
他当了六年的兵。
他女儿问,那六年你想家吧。
他答,不想啊,部队里吃得好,穿的暖,真的不想。
也许是穷怕了,也许是太苦了。
才能说出这般令人无法理解的话。
原来,在物质面前,家都只是其次,
或许,根本不只是物质,
而是为了生存。
他和她退伍之后,他回到所在的村里,
当了民兵营长。
然后主持调解,到质保主任,
最后升为村主任。
多么简单的人生轨迹,
却用尽了他的一辈子的青春年华,
三十年。
他和她他结婚很晚,
31岁才生了一个女儿,
出生时女儿瘦瘦小小,特别丑。
过了一个月,邻居来看了直摇头,
这孩子,养得活吗,浑身都是皮,瘦不啦叽。
可是他不屑,
视她为掌上明珠,
成天抱在怀里,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
他这个情人可谓是个烦人的女孩。
他和她六岁时,女儿生病,很严重。
还没诊断出病症时,
孩子睡觉老喊头疼,大哭。
于是他整夜整夜地不睡觉,
用大手紧握女儿的头部,
连续几个日夜的折腾,
差点把自己给弄奔溃了。
后来女儿还是没能躲过手术,
冷冰冰的手术室,
面对着几个戴着口罩的陌生人,
六岁的小女孩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爸爸!爸爸!”
站在手术室门口的他,泪流满面。
仿佛那一阵阵都是扎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和她小学阶段,女儿成绩特别优异,
每次参加家长会,
他总是主角,
会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女儿一直嫌弃他太过张扬,
但他咧着嘴笑的样子,她也拿他没法。
六一儿童节,他总是以“村干部”的头衔坐在嘉宾席上,
演出结束后,他会拿着嘉宾身份得来的“椰子汁”找到玩耍中的女儿,
塞给她,
看着她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
露出满足的微笑。
他和她初一时,女儿成绩不稳定,
去补习功课,
有一次,比较晚,
推开老师家的门时,
他已经在门口等她。
要强的女儿是不希望他出现的,毕竟他的坐骑只是一辆“二八”自行车。
总有些寒酸。
那天,他说,饿吗?要吃什么宵夜吗?
女儿还在赌气,不要!
硬生生地回绝他。
他也知趣,
父女俩一步一步走了三里路,
伴随着昏黄的路灯和冷清的街道,
慢慢进入了阴蔽的村庄。
他和她女儿上高二那年,
有次月考考了第三名,
他激动地睡不着觉,
开家长会回去的公交车上,
新买的手机被偷了,
但他坚决不告诉女儿,
生怕孩子担忧,
毕竟家里的条件不是特别好。
他只对着枕边的老婆说:
没啥,女儿考那么好,值了!
他和她女儿要到外地去求学了,
第一次出远门。
他和妻子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
去了那座苏北城市。
回来的那天,
就在教室楼那,挥手作别,
一边是女儿的神采飞扬,
她对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
而另一边,
却是他的不舍,担忧和含在眼眶里的泪珠。
有一次大学放假回来,
她母亲说,
“你看你爸!毛巾都换成新的了!”
女儿不解,问,“为什么啊?”
她答,
“还不是我们俩都感冒,你爸怕传染给你嘛”
女儿会心一笑,深深地记住了。
他和她女儿毕业了。
回到了家乡,
因为师范专业,她必须参加当地招考。
笔试那天,人山人海,
她看着他,
手里一根一根香烟,接连不断。
他急,竞争者太多了。
好在,运气和实力,她通过了招考。
他很自豪,
因为女儿成了一名教师。
几年之后,
她执拗地嫁给了一个小伙子,
他看不惯他,
觉得他木讷,傻气,呆板。
但她看中了他的老实,脾性,
因为她深知自己性格刚烈,
索性,相安无事地走过了七年。
她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子,
取名:球球和圆圆。
预示着“圆球般”滚滚的幸福绵延。
他和她他61了,她也31了。
在时光的隧道里,他们永远相差30年。
记得小时候,
她会一个人掰着手指算,爸爸比我大30岁,爷爷比我大60岁。
然后几年前,爷爷去世了。
就再也不去计算这个年龄差。
只剩下她和她的爸爸。
她希望,就这么永远相差下去,永远都可以说,我爸爸比我大30岁。
她希望,
他可以永远安康,永远像个孩子般幸福。
她希望,
他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只想着她和她妈。
她希望,
下一辈子,他做她的情人。
因为这样,
就可以换成她来照顾他,挂念他,守护他,
一生一世。
下面这位就是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我的爸爸,帅不帅?
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