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派传人刘克庄（2）

今天，让我们继续欣赏刘克庄的两首词作。

玉楼春·戏林推

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

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

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

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

林推：姓林的推官，词人的同乡。推官为唐宋时地方长官的助理，负责刑事诉讼之类的事务。戏：本意调侃、戏弄，此为提醒、规劝之意。

长安：此指临安。客舍：喻青楼妓馆。呼卢：古时一种赌博游戏，类似今日的掷骰子。锦妇：代指妻子。水西桥：妓女居所。

词意：

年年在京城东逛西颠，把旅舍当成家，家倒反成了客舍一样。整日挥霍无度，买酒换醉，晚上还要点亮红烛赌博，彻夜不眠直到天亮。

你该知道，妻子的真情容易得到，妓女的心思却捉摸不透难以提防。大丈夫应以神州为念，切莫为了风尘女子洒泪忧伤。

这是一首耐人寻味的劝谏词。没有高头讲章式的道德说教，没有居高临下的颐气指使，只是一位上了年纪、阅尽人世变迁的老者对小老乡的关切、提醒和委婉的训诫。正因如此，全词娓娓而言，却外柔内刚气劲挺拔，温润平和的笔触下，自有一种慷慨激昂的气势。

靖康之耻似乎成了往事，淮北失地也过去了近半个世纪，除了极少数忧国忧民之士外，南宋大多数官员都变得麻木不仁，一个个如行尸走肉般，沉溺在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中不能自拔。

其中就有作者的一位老乡，年轻浪漫的林姓推官。

瞧那副德性：每日策马游荡到歌楼酒肆，不是纵酒就是狎妓，完了还在摇曳的烛火下赌博直至天明。有家不回，竟然常常寄宿在客店。

时值国运衰颓，时势危艰，看到青年后进如此荒淫无度纵情声色，作者内心油然而生痛惜之情。因此他真诚地劝喻说，风尘女子水性杨花、朝秦暮楚，心计难测，如何及得上妻子的忠诚可靠、情真意切？继而，他提出大丈夫应心怀乾坤，要有收复中原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切莫在偎红倚翠的放浪生活中儿女情长，自甘沉沦。

可以想像，那位林姓推官听了这番逆耳忠言，当有醍醐灌顶之感，很可能从此洗心革面，告别温柔乡、跳出酒肉池，浪子回头了。

因此，我特别认同陈廷焯那句“足以使懦夫有立志”的评价。

刘克庄充满爱国主义情感的词作大多写得沉郁苍凉，但也不乏一些疏放不羁之作，让人莞尔之余，情不自禁地高歌击击。

不妨再看他一首《一剪梅》，如下：

束缊宵行十里强，挑得诗囊，抛了衣囊。

天寒路滑马蹄僵，元是王郎，来送刘郎。

酒酣耳热说文章，惊倒邻墙，推倒胡床。

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束缊（yùn）：捆乱麻做火把。胡床：一种可以折叠的轻便坐具。

这是一首描写王姓友人为他饯行的告别之词。

在词中，他自比锐意改革触犯权贵而遭贬的刘禹锡，将友人夜半送行的真情厚意以及俩人对时局的判断、对国事的忧愤、对统治者的不屑，描写得栩栩如生，将他们无所顾忌刚直无畏的狂士形象演绎得豪气干云、跃然纸上。

稍稍遗憾的是，刘克庄晚年时曾一度依附奸相贾似道，写了一些充斥着谀词谄语的应酬叠和之作，不免疏于辞采，缺乏了真性情。

然而人非圣人，孰能无过？

生存本已不易，只要不触犯底线，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

因此，刘克庄即使晚节稍有瑕疵，总体来说，仍不失为南宋末年一个高尚傲岸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