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忆毛驴
下雨了。
这城市下起雨来,空气中就弥漫起一股疏离感,好像我永远走不进它,也永远不会碰见一份遇见。可是下起雨,又会觉得世界变得潮湿,而有粘度。下起雨,也许有些东西就该借此靠近。
我望着窗子上的雨印,斑斑驳驳中像是窥见了消逝已久的岁月。
我喜欢毛驴,尤其是毛毛。童年似乎总有这种温和又倔强的动物陪伴。记得当时仰躺在毛毛的小车上,阳光从斑驳的树叶缝隙间洒落下来,恍恍惚惚半梦中就从田里回到了家。那时我总是很快乐,在泥土里生长,周身都是和着泥土的风和阳光的味道。毛毛一副温和的表情,大眼睛长睫毛总是让我羡慕不已,经常抚摸它。那时候毛毛是伙伴,是妈妈的帮手。直到后来田里机械化,它就被安置在了门前的柳树旁,成了宠物。妈妈还要单独给它割青草,准备食料。总说倔驴倔驴,我一直有个疑问,毛毛并不倔呀,而且温驯的很。我逗它它不恼,还温吞吞的跟着你,架起车去哪里都行,回来甚至都不用你带路,它总是帮你记得。它总是任劳任怨。
后来毛毛生了一只小毛。那会儿我已经开始在外地读书了,暑假回家我每天巡视毛毛,白天它在柳树旁活动,夜晚在棚子里休息。几天没有动静。一个午觉之后我去柳树旁给毛毛添青草,发现它卧在那里还时不时晃着脑袋,走近才发现它的身旁窝着一只小小的萌萌的小毛驴,两只耳朵竖着,大眼睛四处张望还有点呆滞,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又充满无知。身体的绒毛已经干燥蓬松,只有一些被毛毛舔舐过的痕迹。这真是神奇的时刻,一个可爱的小东西就这样悄悄地,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降生了,意料之中却又有无限惊喜。新的生命总能为这世界带来美好。那会起,毛毛就变成了大毛,因为它有了一个小毛。
这只小毛没过一会儿居然自个儿站了起来,围着大毛慢慢的挪动,晃得时候便找到个平衡点支持住一动不动呆立好久,像是整个世界静止了一样,简直傻气极了。可是傻气的样子还没看够,它已经可以稳稳的蹦来跳去了。
天边乌云漫过来时,我和妈妈在收拾院子里的物件,轮到去接这母子两位时,雨点已经噼噼啪啪落了下来。妈妈牵着大毛回棚里,它很乖的跟着,有时回头张望希望小毛跟上不要闹脾气。但是这愣头小子还真没跟上,竟然四只小细腿找准了支点一动不动了,歪着直立的两只耳朵好像在倾听着这骤变的世界,风声雨声可能令它新奇,总之它一动不动。就连平时总也不叫的大毛发出呼唤它的叫声它也无动于衷。妈妈看这情形赶紧叫我过去救场,我看到它那个样子的时候简直乐的忘记了自己没穿雨衣没撑伞,瞧他那一动不动的傻样儿,如果不是因为要下雨,我真的会陪它一起发会儿呆,来个比赛也是种乐趣。眼看大雨将至,我只好打断他。推了推,没反应。拨了一下头,又摆回了原来的姿态。这还陷入了一种固执的沉思啊,我只好使劲推它屁股,推走了又返回原来的位置。抓着脑袋向前提着走,它又不情愿,又怕伤了它,一来二去它没走几步,雨已经来到。妈妈撑着伞跑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看我这囧样子直接笑开了,我情急之下只好蹲下来环抱住它,起身往棚子走去。它的四只僵硬的小细腿绷的直直的,同样静立在我的怀里。这小家伙在想些什么呢,它对这世界格外敏感吗?只是当时我心里不断的升腾出两个字,从前深深怀疑过的两个字,倔驴,然后我边走边使劲的叫,倔驴!真是倔驴!妈妈在后面给我们撑着伞,止不住的笑声混杂着雨声充斥在这天地间,那时候的欢乐真是简单,那么容易得到。这倔驴真是倔。我把它放进棚子里,它围着大毛上蹿下跳,好像刚才那个静止的呆驴是它的前世记忆一样,早已不复存在。我看着它,笑了好一阵,以至于后来看见它就止不住的笑,它所有的样子最后都会被定格在一动不动的呆样儿上。
过了很多年,直到老爸老妈把小外甥接回家里照顾,不得已为了孩子的安全卖掉了两只毛,小外甥虽然也能有机会回到乡下生活,却再也没有机会拥有这样可爱的伙伴了。
曾经快乐那么简单,一场雨能让我领略一个生灵最初懵懂的天真,它给我快乐的感动。如今下起雨,我只能躲在屋子里,听着这嗒嗒的声音,敲打着为追逐生活而焦虑的神经。任凭大片的寂寞混着潮湿的空气渗进肌肤。
雨会停,到时还是要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出门,走近人群,走进这座城市,走在要走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