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

郑乾轻车熟路地摸黑从400公里之外的地方，跑回了老家。他这一趟来来回回的，闭着眼也能走了，他跟司机师傅聊天知道了最后一班车发车的时间，知道从门口的第二排进去火车站路径最短，然后在候车大厅里，送走了一波波的人，最后只剩下零零撒散的几个人，还有一只甲虫偶尔在高高的天顶上被灯光吸引着，飞一会，就落在椅背上。

火车上他的位置靠近出口，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可着劲地方便郑乾下车，他直销一抬脚，从门口卖出去，就能走到扶梯，继而转两个弯就能乘坐一班夜班车，这车是倒数第二班的车了。上次郑乾紧赶慢赶眼睁睁看着这班车走了，然后气呼呼等了40分钟才能坐上另一班，他投诉了，也接到了操着当地口音的电话，他的气势早就没有了，洋洋洒洒地写了这么多投诉的文字，一个电话就草草的结束了，他不是寄希望于能够有所改善，比如发车的时间稍微延后一点点，哪怕几十秒，他都可以节省40分钟，几十秒和四十分钟这笔账，他算的门清，在投诉的文字上写的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甚至诉求都是丁是丁卯是卯的，带着斩钉截铁的样子，非要套一个世间公道。可是，接电话的时候，他怂了，以至于不知道这桶电话说了什么，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嗯嗯哈哈地回复，甚至还笑起来，幸亏是电话里，如果见了面，他肯定是点头哈腰着得了，这从语气上也能看出他的腰都完成什么样了。

从这些小事上看，无非就是40分钟的时间，郑乾自从去了学校就发现自己有的是时间，而且时间多的让他都学会了手磨咖啡和喝茶，这得是多么的闲，才能琢磨点事情来消磨时间，如果她还是在上一家公司的话，每天像打仗一样，哪有时间坐下来喝一杯茶，或者手冲一杯咖啡，一个电话，一个微信或者一个邮件，就把他地溜走了，茫茫然走回来了，又被抓去办公室，脚尖踩着脚尖，像个陀螺一样旋转，一天天头昏脑胀，那里有时间，时间都去哪了，是他年终总结最大的感慨，于是他离职了，去找属于自己的时间，当他真的有了大坝的的事假的时候，缺又发现新的愁绪，他不禁慨叹，人这东西还真不是东西。

他有了时间，就得找些事情，一朝起事情来，他的心性好像就有了变化。他这人在公司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老好人，搅屎棍，对人都嘻嘻哈哈的，不敢得罪人。来了学校了，那些被压抑的劲头好像就迸发出来，总得找些事情发泄，当然他对学生是严厉的，但是私下里还是关系不错的，他的劲头就发泄在少有不顺的事情上。他也渐渐发现自己的脾气也大起来，所谓本事小，脾气大，他的本身很小，脾气也渐次大起来。在火车上，常见着前面或者隔壁的乘客，把椅子一横，脑袋夹在两个椅子之间，抱着手机，手机里的小视频轮番的播放，一会是悬疑的背景音乐，一会又是嘻嘻哈哈的大笑，郑乾总有冲动把他的脑袋掰直了，然后用喷着火的眼睛盯着对方，他甚至把措辞都设计好了，在心里打着草稿，越念越激动，身子就不走运自主的颤抖起来，当然这些都还仅仅停留在郑乾的脑海里，但是这不能不说明他的脾气是大起来了，这在往常，他都会自己安慰自己，算了算了，看看人家也是不容易，自己忍忍就行了。郑乾是关不了这种行为了，他偶然间发现了椅子扶手上的二维码，还在扫描二维码蹦出来的对话框里找到了投诉和建议，他的举报就有了门路，而且还不用给自己的一番口舌。列车乘务员的反应很及时，约莫1分钟的功夫就来了一个人，提醒他降低音量，我心里一阵窃喜。然后接着是乘警也来了，提醒他，同样的话，接着是列车长，连续来了三波人，郑乾甚至受宠若惊了，真好使，郑乾心里一阵快意，他是闭着眼睛躺在自己的座位上，抱着双臂，尖利着耳朵，好好地享受着这场戏剧，当然我的心底还有一丝丝的忧虑是掩盖在快意之下的，我担心哪个业务不熟练的乘务员还要低下头来问我处理是否满意，而且我还有些惊惧地发现，其实这个车厢只有几个人，而我是唯一地靠近他的人，这无异于不打自招，有人投诉了，如果第一个乘务员过来提醒是例行公事的，第二次，第三次，那就是有人投诉了，而且投诉嫌疑人，如果环视一圈的话，肯定就聚焦在郑乾的身上，郑乾抱着的双臂不禁有些不耐烦的颤抖起来。

好在，这些心里活动都是在挣钱的心里进行的，实际上，那个人把音量调小了，一路上火车沉闷地飞驰，平平常常地到站了，郑乾松了一口气，他甚至觉得应该再发生一点什么，不然这个世界和他的人生都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