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小说《无法悲伤》(185):不是天生纯情花

2021-07-22  本文已影响0人  闲读与苦读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那次独特的高考,在一九七七年多雾的冬天进行。一连三天,小城街道和居民们也格外静穆严肃,用怀有希望的目光注视着男女青年们结伙成群穿过清寒白雾走向小城中学,好像他们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着小城的未来。

萍六点钟就起床,为儿子准备丰盛早餐,悄悄检查他的几支钢笔是否吸足墨水,一丁点儿失误都不放过。小文则在门外花坛边翻课本,记诵自己认为的那些重点。炳福和大牛还在房内酣睡,小文读不读大学他们无所谓,好日子已经来了,随便找个工作也比其他人强。

第一场考试,萍本想亲自把儿子送到中学的,小文却不大情愿:“妈,我晓得怎样去考好。你跟着我反而紧张。”她只好在县委大门口站住了,小文的背影刚被一团雾气掩去,她又忍不住给修文打电话。

天出奇得冷,小文头脑出奇得清醒,第一场考试快开始的时候,他瞥见教室外面那个修长的熟悉身影,感受到关切的温和目光,他有些紧张躁乱的情绪一下平静许多。

小文考得很好,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肯定他会被北大、复旦那样的名牌院校录取,谁知他在第一志愿填写了省城师范学院中文系。萍问他:“小文,你想当教师啊?”小文说:“是的,我认为教师是一个平凡而崇高的职业。”萍想到莲姐、炜的凄凉命运有些不安,又想修文心头才踏实些,没再说什么。

拿到录取通知书,小文才想起小菁也该参加高考,她一直是个既聪明又成绩好的女孩。他去县医院住院部,正在护理室做棉签的小菁仿佛晓得他的来意,柔声说:“小文哥,祝贺你考上了大学,其实我也想去考呀,可前些年我没心思读书,又干了那些蠢事,脑子成天乱纷纷的,想补习也没底子呀。”

小文说:“小菁,只要你肯花上一两年功夫,一定会进大学的,这点我特别坚信。”小菁微微摇头,清纯眸子里有一丝忧伤,线条优美的唇角却笑着:“小文哥,莫拿我开玩笑了。我干好本职工作,帮妈妈料理好家,带好我的儿子,一辈子平平淡淡过去,就算不错啦”一团看不见的又柔软又坚硬的东西堵住小文胸口,他呆望着那张有些苍白却不失清秀的脸,把想说的话都压入了心底……

“咣当!——”火车一个急刹,把小文从思绪里拉出来,抬眼一看窗外已是夜幕沉沉,车厢内的灯也熄灭了,只有两端路灯和座位茶几下的小灯还亮着。许多旅客已昏昏入睡。对面的女孩还没睡意,两道清润目光的在粼粼波动,见他醒来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是他感觉到的,她更像陆萱了,小文真想灯光再亮,再好好看看她,记住这张美丽的脸庞。有一点令他不安,灰暗中,她闪烁光亮的大眼睛像做梦一般,反映出她心底深沉的天性的骚动。这一点使她与陆萱截然不同,似乎是现代美与古典美的区别?他说不清楚。

他说:“看我好困,你帮了我的忙,还没道谢呢。”

女孩说:“没啥,同路人嘛。如果我有那么重个箱子,你也会帮我的呀。”

小文看不清她的脸,听声音极为爽耳,猜想道:“你是州城人吧?”

女孩道:“不,我是重庆人。在州城附近的铁山当了两年知青,就带点儿乡土口音啦。我听你是小城人,对么?你们把‘吃’说成‘七’把‘什么’说成‘么子’,所以说你们是“么子县’的人,嘻嘻。”

她说话有点风趣,小文笑道:“州城也有土腔土调啊,他们把‘你’说成‘椅’,把‘那个这个’说成‘那歪这歪’,也一样好笑吧。”

他们都想找点话来说,然后在话语中接近对方了解对方,他俩从内心不约而同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普通的异性相吸,在人生旅途上的青年男女都希望多个朋友,尤其是一见面就有好感的朋友。

这时车厢内灯光突然大亮,他们对视着,发觉对方的面孔泛着兴奋的红晕,嘴却闭上了。原来是列车长带着乘警查票来了,旅客们都得接受这突然检查,车厢内骚动不安。

查票完毕灯光再灭,两个青年都沉默不语,各自望着窗外想着绵长的心事。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或对方是什么时候入睡的,“咣当,咣当”的列车声,的确是最好的催眠曲。能和对方在美好的梦境里相遇吗?他们临睡前的刹那都这么想过,并觉得这想法很好笑。

直快列车驶入省城北站,是凌晨五点过几分钟,这座文化古城还沉寂在一片灰暗的天色里。小文把手伸到车窗外,觉得有潮湿的水雾在飘动。车厢里性急的旅客们忙着下车,只有他对面的女孩还那么沉静,一只手抓着自己旅行包的带子,一只手指着行李架上的大木箱,问道:“要我帮你取下来吗?”小文体力已经恢复,跳上椅子双手一用力,木箱就稳隐地取到了茶几上,对她笑道:“谢谢你,当过几年知青的人,搬这点东西没啥,昨天上车是太累了。”

女孩不说什么,冲他莞尔一笑,便提着自己的旅行包走了。此刻小文才想起连她的姓名也没问,好生遗憾。人生就是这样,人与人一面之缘,有的可以连结永生,而有的仅是擦肩而过不再相逢。美好的瞬间和长久的辉煌,要看缘分深浅,是任何

人不可强求的。

小文陷入一种怅然里,神智也有几分恍惚,那个极像陆萱的女孩,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如一朵素洁的轻云。

“小文,你还在发啥呆哟?快下车呀。”

小姨燕子在车窗外大声喊他,小文这才记起妈妈给小姨拍了电报,要她到车站来接他。此刻一车厢人都走光了,只有在打扫清洁的女乘务员不解地斜视着他。

小文扛着木箱赶紧下车,见到小姨和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正等着他。

“小姨,你来啦。”他说。

燕瞪他一眼:“在省城,除了你这亲亲的小姨,还有哪个来接你呀?小文介绍一下,这位是东明,我的同班同学,工农兵学员中的兵大哥。哎,东明,你也发呆,帮小文扛箱子呀,那么重。”

东明赶快接过木箱,借着月台上的灯光小文看清了他的面孔,这是个浓眉大眼的英武青年,如果穿上军装真是一表人材,小姨对他那么随便恐怕关系不一般吧?

燕看出他的疑问,笑道:“小文,东明是我的男朋友。吓你一跳吧,刚到省城那年,我们就在学校外面租了间农民的屋子,住在一起了。”

小文真的大吃一惊,小姨这么大件事,连他妈妈也不知道。他小声问:“小姨,你们结婚了吗?”

燕格格地笑出了声:“告诉你吧,小伙子,你看那么多外国小说,不会不懂,我和东明一起同居,如果能好下去就结婚,不好便好说好散吧。”

这又出乎小文的意外,结巴道:“小姨,你你们……那样,学、学校不管吗?”

燕说:“学校领导中的道学家不少哩!他们对学生中的男女关系管得特别严,弄不好就开除。可我也有办法对付呀,找一位当过公社书记的同学弄张假结婚证,就轻松蒙混过关啦。小文,我们工农兵学员里,结过婚有孩子的人一大把,啃书本都费劲,哪个有闲心管男人女人的事啊。”

小文稍许放心,不再说什么,三个人走到站外,广场上有好几辆大客车,车上还有标语彩旗,是各所大专院校来接新生的专车。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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