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娘俩就像两个没人管的狗，为我们的嘴，我们得受着一切的苦处，好像我们身上没有别的，只有一张嘴。为这张嘴，我们得把其余一切的东西都卖了。

月牙儿

这是老舍的《月牙儿》里的一句话，读来令人心惊肉跳。

孔子老夫子说过一句话：食色性也。吃饭是人的本性，也是本能。

巴金说过：人不是单为吃米活着。这话说得非常对，但是，如果吃不饱肚子，那么人生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基础。只有满足了最基本的吃饱肚子的物质需求，人才有精力去考虑更高层级的精神方面的东西。

《月牙儿》中，老舍讲述旧社会一对母女在旧社会为吃饱肚子被迫沦为暗娼的故事。老舍用这个惨痛的故事说明，肚子饿是最大的真理；在饥饿面前，母女之爱、情人之爱都是空中楼阁。

01 女孩的童年

故事中的女孩是一个聪明、敏锐的小姑娘，每晚都喜欢抬头看月亮。她7岁时，父亲生了重病去世，女孩与母亲相依为命靠典当和替人洗衣服过日子。母亲是幼小的女孩全身心的依赖。

那天很冷，妈妈带女儿去给爸爸上坟。妈妈给她买了一小包炒栗子，女孩舍不得吃，用它们热自己冰冷的小手。

什么都是冷的，只有栗子是热的，一如妈妈对女儿的爱。只是这微温的一点热气，不足以抵挡那个黑暗社会袭来的寒冷。

女孩8岁了，学会了当东西。站在当铺的那个大高的长柜台下，女孩用尽全身的力气递上东西去，大喊着：当当。

可是，当母亲最后一件值钱的银簪子也进了当铺之后，妈妈用热乎乎的手颤颤地把她拉回家。

女孩哭了，忘了一切的苦处，连饥饿也忘了，她心里想：只要妈妈的这只热手拉着我就好。

除了当东西，母亲整天给人洗衣裳，那些袜子，又臭又硬，妈妈每天被熏得吃不下饭，越来越瘦，很快，一双白净的双手也变成粗糙的老树皮。

就是这样的活计，也不是常有。

该打别的主意了，女孩发现母亲常常一个人坐着发愣。

年轻美丽的母亲决定改嫁。一个寡妇带个孩子生活艰难，还是得找个男人。

找个男人，靠男人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的。

母亲嫁的这个新丈夫人很好，让母女俩都有吃有喝，而且还叫女孩去上学。

女孩很喜欢上学，老觉得学校是个鸟语花香的地方。

她勤奋努力，每节课都认真听讲，不舍得落下老师口中的任何一个字。

02 少女时期

时光荏苒，时间转眼过去三四年，母女俩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忽然有一天，新父亲离开了。

故事中没讲新父亲为什么离开。有人说，这是因为乱世之中人与人之前的情感联结比较脆弱，但是我想，如果没死没伤，估计是男人身边出现了更好的对象，原因总归是男人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吧。

宋丹丹和斯琴高娃演的电影里，说新父亲在做工中出了事故，母亲去算命，算命先生说她克夫，不适合再嫁，于是母亲做了暗娟，养活自己和女儿两张嘴。

这时的女孩已经上到小学高年级，快毕业了，有点懂事了。看着母亲躲躲闪闪地依门卖笑，不由心中羞愧。

课堂上老师讲，女性应当自立、自尊、自强、自爱。如果你自己都不爱自己，还指望谁来爱你呢？

可同学中都在传说着，去年毕业的女学生有好几个做了姨太太，还有做暗门子的。

妈妈擦着厚厚的粉，笑得谄媚，妈妈手里有了钱。

妈妈给女孩钱让她去买点心吃。

母亲不再躲避女孩，现在屋里公然地有男人出入。

她不想花妈妈的钱，可是耐不住肚子饿。

女孩开始恨妈妈，恨妈妈为什么这么自轻自贱。

就这样，女孩爱着妈妈，也恨着妈妈。对妈妈的感情在爱和耻辱中浮沉。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有一天，妈妈找女孩谈话。

妈妈问女孩：

怎样？你是我女儿，你该帮帮妈！我已经快老了，再过两年，想白叫人要也没人要了。

女儿明白母亲的求助，母亲用出卖身体挣来的钱已经不能填饱两张嘴，面对花朵一样的女儿，她想让女儿去卖，可是，她毕竟还有一点做母亲的良知，这话终于没说出口。

母亲的心是狠的，可是钱更狠。既然女孩不愿意帮母亲，那以后，母亲也不能负担女儿了。

母亲已经年老色衰，伺候不了很多男人了，有一个馒头店的老板要她，她决定嫁给他。

就这样，母女两人一拍两散，以后只能各顾各的嘴了。分别时，母亲的眼没有泪，早就干了。

母亲再次改嫁，留下女孩独自一人为养活自己。

母亲从自己的经历中明白一个道理：女人要想活下去，只能靠男人，要么靠一群男人，要么靠一个男人。

女孩在学校里接受了一切新思想，知道爱情是美的，人是自由的，身为女性必须自尊自立自强自爱。

女孩去找了学校的胖校长。校长答应给她提供两顿饭和住处，给她提供抄写的工作和做织品赚钱的便利。这个善心举动让女孩生出了自食其力的幻想。

可是好景不长，学校换了新校长，女孩只能离开学校，到社会上去，看看能不能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

女孩又去找了胖校长，却碰到了校长的侄子。这个温和的男子很快送了两块钱来，还说帮她找到了住处。

这个男人看来是个热心肠的人，笑容温和，俊美可爱，女孩住进了男子为她准备的小屋，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一个穷困的女孩能拿什么来报答男人呢，唯有以身相许而已。

这个时候的女孩还不明白，她接受了男子的物质，本质上跟母亲已没有区别，她其实已经走上了母亲的老路而不自知而已。

可是，这种生活也不能长久。忽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美丽的少妇，小瓷人一般，她进门就哭，说她是男人的大婆。在她的百般哀求之下，女孩成全了她。

女孩再次被迫到社会上谋生。她去饭馆应聘了女招待，可是她不肯跟别的女招待那样搔首弄姿迎合顾客，很快被老板辞退。

在街上流浪时，女孩又遇见那个小瓷人。她告诉我，当年，她和他也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如今他又有了别人。小瓷人的经历彻底让女孩失望了。

女孩以为的爱情不过是男人的一场钱和欲的交易。如果小瓷人实现了自己的爱情追求，那么女孩就是有希望的，然而辗转许久，小瓷人仍没有留住丈夫，竟羡慕起女孩拥有的自由，这是多大的讽刺。

正是小瓷人的失败，使得女孩彻底放下心中的纠结，仅存的自尊也被现实摧残得一干二净，原来女性的努力和反抗果然是无效的。

一通艰辛地奔波，走投无路。女孩也想明白了，还是选择和母亲一样靠出卖身体来赚钱比较靠谱。

肚子饿是最大的真理。女孩想明白了，本着将身体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她不想卖给一个人了，她要浪漫地挣饭吃了。

买了一身新衣服，收拾打扮一下，她上了市。

一切道德和信念都随风而去，女孩发现，原来自己和母亲是一类人。在这个过程中，女孩理解了母亲，也原谅了母亲。

03 母女团聚

女人就这么卖了自己，有时候还得意，我曾经觉得得意。不过，卖给一个男人，还可以说些天上的话，卖给大家，连这些也没法说了。

这条卖身之路充满艰辛，女孩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男人，所谓的第四类男性。

情感上的极大落空导致女孩在出卖身体时，表现得粗鄙、算计、精明，完全不同于此前受教育时养成的独立人格。

一个午后，母亲来了，她又一次被男人抛弃。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女孩发现，原来母女俩的职业是世袭的，是专门的！

人老心也跟着老了，母亲的心已经老得和钱一样硬。母亲的眼睛已失去年轻时的光泽，只有见到钱还能发点光。

母女俩再一次相依为命，妈妈照顾女儿，给她买药、做饭，坦然地用女儿的身体换取金钱。

只有金钱能给人安慰。人都是残忍的东西，可是钱比人更厉害一些，人是兽，钱是兽的胆子。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都在彼此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母亲是年老的女孩，女孩是年轻时的母亲。

女孩的现实是母亲悲剧人生的重复。在这个小屋里，女孩和母亲的命运轨迹彻底重合，人性中所有的美好都已经失去了，破败的身体里残留的只剩下对吃饱肚子的冀求和对金钱的渴望。

故事最后，女孩被警察抓到感化院，后来又转到监狱，对世界彻底绝望。

母亲的命运重复着被抛弃和被蹂躏的闭环，她的人生千疮百孔，这一切都在女儿的眼睛下呈现。

还能有更好的人生吗？不知道。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这不是一句单纯的戏言。

母亲的悲剧有一种巨大的感染力量，当女儿身处同样的困境时，她选择无意识地复制母亲的言行。你可以说这是模仿，你也可以说这是基因遗传。

母亲的人生更是一种无声的演示，仿若一个走不出的生命怪圈。女儿再三挣扎，终是走不出这个母女同命的循环。

命运的悲剧不是一直身处黑暗中，而是，女孩当年被灌输了太多理想、光明的东西，却在实际的打击下走入黑暗的地狱。这是双重的黑暗。

04 写在最后

女孩作为受到一定教育的新女性，她读书识字，自尊自爱，满怀希望憧憬美好未来。

年少时的她不识愁滋味，没有体会过生活的残酷和无情，也不理解母亲，甚至鄙弃母亲的沦落，天真地以为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开拓一片天地，拥有爱情，建立家庭，清青白白地活着。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那个温和的男子陷入了热恋，对未来产生美好的期盼，但残酷的现实很快把她从理想的童话中拉了出来。

小磁人的出现，打破了她对未来的种种幻想，这也是她最终走上风尘路的主要原因。

假设女孩没有走上卖身的道路，而是幸福地开始理想的生活，那么眼前小瓷人的结局必然也是她注定的命运。

苦难的生活把母女两人逼上了绝路，她们最简单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活着，这话个卑微的愿望在当时却成了奢侈，摆在她们面前唯一的出路唯有卖身而已。

女孩曾经无限悲观地说过：

我早知道，我没希望。一点云便能把月牙遮住，我的将来是黑暗的。

当然，女孩也曾努力过。在学校时，她去找了胖校长，也得到了帮助。后来，新校长来了，她却选择主动离开，她为什么就不能再去请求新校长给她事做呢。

还有，母亲当年好歹还给人洗过臭袜子，她为什么就不能去洗臭袜子？

现实中就有这样一位母亲，丈夫去世之后，就靠给人洗衣服养活一大家子人，硬生生把儿子舒庆春培养成了一个著名作家。没错，这位母亲就是这个小说的作者老舍的母亲。

不能否让，女孩的悲剧里有旧社会的原因，社会太黑暗。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性格悲剧。虚荣、好逸恶劳，对命运的悲观以及母亲的言传身教最终让她走上了一条自暴自弃的道路。

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中提到：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却无路可走，如果有钱，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这就是现实。作为女人，首先要争取经济独立，然后才有资格谈别的。

现在，社会已经为女性提供了太多的发展自我的机会，如果你还信奉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沉溺在嫁一个好男人的梦想里，我劝你趁早醒醒吧。

(图：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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