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庵遗集-北游日录-寄门人马方升（十）心境无二

心与境融，则不见有境。

不见心、境有二，则化神。

选境治心，则落外见，转瞬退坏。

无一处非境，无一息非境，怎容你选择得，怎容你等待得！

学不知性，便是胡猜乱猜，怎许轻易下手！

学不知性，纵读尽古人书、穷尽天下事，都是外驰，算不得下手。既不成下手，又何有究竟？

“神妙万物”“鸢鱼上下”较之子舆氏“犬牛”“人性”之说，更为浑沦精细之至。

凡夫当下一念之真本是全体，与圣人无二，无有层次，但他不能识取扩充，所以乍明乍晦、乍得乍失；若知识取扩充这一念之真，真是彻天彻地。

圣学离此一念之真，有何下手处？孟子所以要有“始条理”之智”，“始条理”不差，“终条理”即在是矣。

凡夫一念之真，彻首彻尾，无有层次。圣之所以为圣，只是全此一念之真，真个悠久无疆。

明道云：“洒扫应对，就是精义入神。”可见有始即有卒。子夏见不到，乃归之圣人；后世学术支离，俱是此等见解障蔽性光，诬己诬人。“孰先传，孰后倦”说得甚好，至说“草木区别”则有弊。草木虽有区别，都是由根本达之枝叶。人之资禀，虽有上、中、下之不同，都是由本体形之功用。故洒扫应对，末也，即本也。末是本之末，本是末之本，非离乎本别有个末，非离乎末别有个本，本末原是一致底。子游说本之则无，是看成两个了；子夏区别，分个始卒，要挨次做去，亦是看成两个了。不知这个事物合下即是，本在此末即在此，末在此本即在此。上根圣人与下根凡夫，同此一个本体，同此一个工夫；成人与小子，亦同此一个本体，同此一个工夫。形上形下，止是一事也。今人见子夏这样说，把有始有卒话推在圣人身上，教小子起手处做得割裂支离，所以始不成始、卒不成卒。古人云：“万里之行，始于足下。”足下头一步已错了，还讲甚万里！

夫子曰：“蒙养以正，圣功也。”圣学全在童蒙时做起。盖山下出泉，此时天真未丧、知识未凿，教得其法则善性葆全、神明超越，以童体而合道，以元气而进灵，有始有卒，一手握着，一脚踏着，较之破坏、失落后才去修为，其工夫之顺逆难易，真不啻相去千万矣。奈后世讲学者把学问讲错了，把工夫做错了。人家有好资质底子弟，便在能言能食时，已引诱而戕贼之矣。及至成人，而尽为物欲利名之私所羁绊；或不为物欲利名之私所羁绊，而又为意见门户之学所网罗；或不为意见门户之学所网罗，而又为沉空人灭之习所奴隶。求其自少至老，干干净净，了了白白，不用安排，不假造作，真透乎善、信、美、大、化、神之诣者，盖罕觏其人也。此蒙养之学不真，所以圣为千古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