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情》拾（白素贞X厉尘澜）
路招摇狼狈地跌落在一片竹林里，天空中正下着瓢泼大雨。
好像所有的悲剧都发生在雨天。
路招摇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只觉得四肢无力。
她受了很重的伤，像是一条死狗一般俯首在泥潭中奋力爬行着，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姥爷！！姥爷！！”
泥浆混杂着枯败的竹叶，浸入染血的衣服里，心都是冷的。额头被地上一颗尖锐的石子磕破，在眉心处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血水顺着鼻梁汩汩流下。
懊悔，自责，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席卷而来，撕扯着路招摇的心，让她痛不欲生，喘不过气。
路招摇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哭喊着：“姥爷！！姥爷！！”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记忆中慈爱的姥爷来安慰她了。
景松背着姥爷的尸体走在前面，白素贞和小青为景松撑着伞默默跟在他身旁，当他们带着姥爷的尸体离开，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们终究还是来迟了。
“招摇……”白素贞将手中的伞递给小青，上前将她扶起来，丝毫不顾滂沱的大雨。
“招摇，我们把姥爷带回来了。”白素贞怜惜地擦去她顺着脸颊流下的血水，轻柔地唤道。
路招摇闻声看去，见到景松背上的姥爷，哭着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景松见此，连忙快走了几步，把背上姥爷的尸体交给了她。
“对不起……我们来迟了。”白素贞咬着唇自责的说道。
纵使她有再多的天材地宝，也救不了魂飞魄散的人；纵使她再法力通玄，也不能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姐姐……”小青举过手中的伞递到白素贞头顶，声音瓮瓮的，心里酸酸涩涩的。
小青想到了娘亲离开自己的时候，她也是像招摇如今这般伤心难过，可是她尚且还有姐姐和西湖四妖的陪伴，而招摇，已经什么都没了。
路招摇抱着姥爷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回忆着往昔种种。
“洛明轩！！洛明轩！！”路招摇向天绝望而无力地嘶喊着。
路招摇拒绝了白素贞的好意，倔强地独自一人背着姥爷的尸体，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尘稷山。
这一日，距离白素贞和小青离开，已过了三日。
墨青回过神来，身边已不见了白素贞笑靥如花的身影，他慌了，一直等到日暮时分，她也没有回来。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害怕过，可是连西湖四妖也不知道他们的老大和白姑娘的去向，墨青只能一个人静静地等候素贞的归来。
晨光透过雾霭照到墨青斜斜的人影上，墨青闭上眼，脑海中回忆蹁跹，往昔种种一如她容颜，浮现心头。
萧瑟寂寥的背影恍若一轮冷清的明月。
日升月落，未央夜，风摇曳，黎明徒惹一遭情深情浅。
一日复一日，闲愁锁眉，思绪扣心扉。
柳色染上青叶，离愁悲欢，犹如海浪，叠起千千。
第三日，墨青继续坐在假山之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野草，忽然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眼便认出了是路招摇。
墨青开心地像疯了一样狂奔到路招摇眼前：“招摇，素贞……”
路招摇像是提线木偶一般麻木的继续背着姥爷向前，没有回应墨青的话。
墨青待她擦身而过时才意识到，路招摇脸上身上满是伤痕和血迹，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正在此时，小青扶着受伤的白素贞慢慢行至眼前，墨青在看到白素贞的一瞬间，眼睛突然一亮，小跑着上前搀住了白素贞的另一只手臂。
白素贞往日里洁白如雪的衣衫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像是泣血的红梅，斑驳的滴落在裙摆上。
墨青日夜思念牵挂着白素贞的安危，终于这一天，素贞回来了。但是白素贞确是面色发白，衣衫染血，墨青心疼的看着白素贞：“素贞……你……”
白素贞的目光落在墨青扶着她胳膊的手上，虚弱一笑：“墨青，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只是些许小伤，不碍事的。”
景松灵巧地推开墨青，接过白素贞的胳膊扶着她，警惕地看着墨青，不软不硬地道：“我自会照顾素贞，不劳你费心。”
墨青这才注意到了景松，锦衣华服，容貌俊美，与素贞比肩而立，端的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
他怯怯地打量了一眼之后，暗自低下头去，默默跟在白素贞身旁。
景松不客气地撞开墨青，扶着白素贞离开了。
墨青抿了抿唇，默默跟在白素贞身后。
尘稷山，是路招摇偶然游玩至此，发现这里风景秀丽，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后来救下墨青他们，就把这里作为了他们安顿的大本营。
路招摇在尘稷山给姥爷建了坟，立了碑。
她跪在姥爷的坟前良久，终于开口说道：“墨青，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一个月了。”
“一个月？呵……呵……”路招摇苦笑不已，一个月的时间，物是人非，阴阳两隔。
“招摇，你受了伤该喝药了。”白素贞双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刚熬好的药汤关切地劝道。
招摇这伤若是拖得久了，怕会留下什么隐患。
“受伤？是啊，我伤的很重。”路招摇挥手拭去眼角留下的泪水，坚定地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受过的伤，是别人交给我的道理。”
“曾经我全心全意相信的人，教我江湖大义的人，现在反过来……”
“我不再相信他，此生不做伪善之人。”
“你要报仇，我和姐姐都会帮你！”小青义愤填膺地道。
“不必，这个仇，我必须自己报！”路招摇面如死灰，眼神里再没了当初的光彩。
小青气恼的走来走去，她实在不会安慰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姐姐身上。
白素贞对于小青的心思自然是心领神会，她叹息了一声，转身把手中的药碗递给墨青，俯身心疼的将路招摇抱在怀里，温柔地劝道：“招摇，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和小青都不会拦你，如果你相信素贞，素贞和小青就是你的亲人。”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小青和墨青，我们都会是你的家人。”
“对对对，姐姐说得对！你和姐姐都是我小青的亲人，是好姐妹，也是好兄弟。”小青也冲过来抱住她们。
路招摇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白素贞和小青，久违的，冷硬如铁的内心又重新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她有些不争气地擦了擦泪眼朦胧的双眸，努力堆出笑脸：“素贞，小青，谢谢你们。”
小青面露不忍之色，急忙转移了话题：“你看，我和姐姐把我们的门派都快建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取名字呢！”
“从今往后，那金仙，便是我的仇家。”
“我要建立一个门派，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万戮门。我要以刀，杀出一条血路，我要用剑，搏回一个公道！”
路招摇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山谷，白素贞看着她，怔怔出神。
那个天真善良，热情似火的路招摇，终究是死了。
“我们帮你！”小青拉着白素贞的手，兴高采烈的呐喊道。
白素贞只是浅浅一笑，算是应和小青的话。
彼时的白素贞还是一只一心想要修成正果的妖，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规律和定数，她不能轻易地破坏这种平衡。
但是在不违背天道法则和她原则的情况下，她还是想做路招摇坚强的后盾。
“怎么了，素贞？”景松见白素贞木然地坐在亭子里，满眼的凄凉之色，关心地问道。
“景松，你说我们若是能再早一些，是不是就会不一样。”白素贞麻木地转过身，喃喃自语。
景松掀开衣摆，坐了下来，淡然说道：“素贞，一切皆有定数，生老病死是连佛祖也管不了的事，你何必为此烦心。”
小青不放心景松和白素贞单独相处，所以也凑了过来劝道：“是啊，姐姐，你的伤还没好，就不要心烦了。”
白素贞点点头，感慨道：“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纵使我修行千年，却还是救不了长生和路姥爷的性命，有些难过。”
“长生孝顺又善良，路姥爷也是无辜之人，可像他们这样的好人，却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小青想了想道：“姐姐别难过，他们一定会轮回转世，投个好胎的。”
白素贞摇摇头，眼中有怜悯之色：“长生和路姥爷自然可以，可吴娘子却没有这样的好结果。她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取了长生再入轮回。”
“可她杀孽太重，最终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小青，红尘诱惑万千，我们唯有坚持道心，方得正果。”
小青心有所感，默默听着，没有和往常一样插嘴。
墨青手捧着青果走出来，看到白素贞和小青离开的身影，急忙追了上去。
“素贞！”
小青皱了皱眉，看向白素贞。
墨青担忧道：“素贞，你的伤……”
白素贞接过他手中的青果，笑得眉眼弯弯：“已经好多了，墨青不必担心。”
见白素贞的确是面色红润了不少，墨青便也没有追问。
“要是需要什么药，我随时可以……”
小青不耐烦道：“我姐姐就是神医，要是需要什么，自然有我，不劳你费心。”
“小青！”白素贞嗔了她一句，咬了咬唇问，“墨青还有什么事吗？”
墨青实在想不到其他借口，只能摇摇头：“没……没事……”
墨青见她二人要走，忙问道：“素贞，你们去哪儿？”
白素贞温言回道：“我与小青在尘稷山山脚处寻了个住处，现在正要回去。”
墨青正想跟上去，却被小青拦住了，“哎！你留步，男女有别，你去找路招摇，她知道哪儿有住的地方，别跟着我们啊。”
墨青怅然若失，小青却很得意。
“姐姐，这就对了。他是个男子，怎么能继续跟我们住在一起呢，万一被他发现我们是妖怎么办？”
“交朋友就该有亲疏之分，像我这样的，在姐姐心目中，自然该排第一位，景松呢，勉强算第二，至于这墨青嘛，再往后排一排。至少，要排在路招摇之后……”
白素贞听了她的话，心里有自己的盘算，转头一笑，“小青，你会隐身术吗？”
小青尴尬道：“我……会啊。”
“那我们隐身去看看背地里人家都在做什么。看人品性情，排亲疏远近呀。”
小青突然兴奋地问：“躲在一边看？”
“对，别人在明处，你我在暗处。”
“好玩好玩！不过……呃。”
白素贞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是不是你的隐身术还差些火候，只能隐去一半？”
小青嘟嘴，沉默着承认了。
白素贞笑道：“没事，过去我也一样，今天，有我在，可以罩住你。”
得了她保证，小青提议道：“那我们先去戏弄景松。”
白素贞摇摇头，“不行，景松法力高出太多，你要炼成隐身咒才能骗过他。”
小青想了想道：“那我们先去墨青那儿，看看这个小可怜在背地里是个什么德行。”
正中下怀，白素贞笑着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