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我们家兄妹五人, 大姐是我们家老大。
大姐三四岁开始,就会帮爹娘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啦,看弟妹,喂猪羊,烧火等。
七岁该是上学的年龄,她却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成了爸妈的”大帮手”。在家:她能洗衣,做饭,刷锅,洗碗,喂猪羊,照看弟妹;在外:她能拾柴,放羊,为生产队的牛割草,替大人挣公分,无所不干。不仅如此,大饥荒那年,大姐一个10岁的孩子,仅想着把大队发给她的一点干粮,跑到学校送给上学的弟弟,以至于在回来的路上差点饿昏过去。
后来谈及大姐没能进校门的事,大姐说:‘’睁开眼都是干不完的活,没想过上学。也不敢想,因为那时晚上有夜校班,偶尔去一次,回头都会被父亲大声呵斥几句。问起呵斥内容,大姐说,无非就是,‘’女孩家识字有什么用。’’‘’女孩子大晚上的到外面疯什么疯‘’。她说话间,看不出一点怨言,神情平静如水,内心似乎没有半点波澜,就像再讲别人的故事。
尽管大姐没有文化,除了认识自己的姓名,大字认不了几个。但大姐对数字,无论大写,小写,都会认会写,因为给别人裁剪衣服时,用得着。
父亲年轻时,身体就不好,为了一家老小的生活,父亲买了架缝纫机。大队为了照顾我们家,就让父亲给整个村的人做衣服,就可以挣四个生产队里的公分。大姐除了在自己生产队挣公分外,回到家还帮助父亲替别人裁剪,缝制衣服。清楚记得到了冬天,大姐那冻得红肿,且破皮的小手。特别是一进腊月,为了赶做春节时的衣服,大姐没黑没白地干活。往往在我们早起上学时,大姐依然在灯下要么脚蹬缝纫机,要锁扣眼。不止一次,因实在太困扎了手。
大姐就是这样任劳任怨帮助父母把她的弟弟,妹妹一个个送入学校的大门,并帮助父母把我们三个送出农门。不仅我们小时候的衣服鞋子都是大姐和母亲一起为我们做,即使到了我们都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大姐依然像家长一样,给我们的孩子做冬衣夏裳,甚至给工作的我和妹妹带过孩子。
每每提到对大姐的亏欠时,大姐却轻描淡写地说:”别多想,你们谁在老大的位置,都会这么做”。大姐的任劳任怨,对我们弟妹的疼爱呵护,大姐的胸怀,大姐对我们家庭的贡献,岂能用”长姐如母”一语来表达。
大姐即使在婆家依然用她那宽大的胸怀,疼爱着她周围的所有人。除伺候公婆,还把婆家的老姑送走。因为自己有裁剪手艺,婆家一大家子,甚至堂兄妹家衣服,都是她做。
我常常想,等大姐老了,父母去了,我一定要像孝敬父母那样,孝敬大姐。
然而,世间有太多的事与愿违,有太多的来不及,有太多的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在大姐54岁那年的大年初一的凌晨,在大姐永远有干不完的活,永远也不觉累的年纪,因心脏病被送到医院。也就是在那时候,才知道知道从没进过学校大门的大姐居然会写自己的名字。那是在我们当地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后不见好转的数天,转院进北京阜外做心脏搭桥手术前的本人签字。望着大姐虚弱的提起笔,字尽管写得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是那么认认真真。大姐签下自己的名字时的情景,到现在都历历在目,到现在我都觉得,那一笔又一笔,就像用刀在划我的心。
尽管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后续的十一年里,大姐的生活资量缺极具下降,从不挑食的大姐,只能吃清淡的不能再清淡的饭食,为了均衡营养,也曾给她买些高营养食材,但她缺父母年纪大为理由不肯吃。在这十一年里,她依然能干尽力去干,做饭,带孙子,侍候老人,直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在送别大姐最后一程的路上,我歇斯底里喊着:疼所有人,就不知道疼自己的大姐,让我们疼不上的大姐,心疼死人的大姐,愧疚死人的大姐。然而,只能宣泄的是我的刻骨的心痛,我的无边的悔恨,我的无限的无奈,我又能为大姐做些什么呢?
大姐,如果你在天有灵,听我一句劝,在天堂,一定要学会好好疼自己。
大姐,如果有来世,希望我做你的姐姐,教你读书,为你做衣服,给你做美食,让我来像你疼爱我那样疼爱你,呵护你,保护你。
(今天午睡时,做梦梦到在医院里碰到一个憔悴的不行,不能自理的人,我觉得她应该需要帮助,走进时,却看到很像大姐,但心里怀疑,因为知道大姐已去世,但记不得大姐说了句什么话,证实了就是大姐,于是我们一下抱头痛哭起来,哭时又不敢把以为大姐去世的话告诉大姐,就这样哭醒了。醒后无所事从,不知道大姐在那面遭遇到什么,我又能为大姐做些什么,于是就用文字来慰藉一下痛苦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