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和孝道难以两全

19岁我第一次离开家，去一个车程两小时的城市上大学。虽然只是两小时，却已经是二线城市和四线城镇的差别了。我还记得当时填志愿，我心心念念的远方，在父母的百般不舍下破灭，内心极其惋惜遗憾。

对于幼儿园，小学，中学，高中都是在同一个小镇读完，而且学校距离家都只有几分钟车程，从来没有过独立生活的女孩子，远方和独立生活对我来说有着无尽的诱惑。

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在期待了很久之后，我终于带着我满满当当的行李出发了。不得不提的是，那一刻我曾经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了。

办理完入住手续，看着破旧的宿舍楼，背阴的阳台，狭窄的单人床，我开始觉得好像大学生活也不是那么的美好。由于到的比较早，爸妈在帮我铺好床，装好蚊帐之后，又陪我在宿舍坐了一会。

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妈妈的嘱咐，不再是好好读书，而是出门注意安全，记得自己好好吃饭，有事缺钱都记得往家里打电话，没事就回家。而爸爸则在妈妈和我说话的时候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回来，手里拿着一卷铁丝还有一卷海绵布。我一脸疑惑的望着他，却见他把铁丝绑在阳台上，给我搭了一条比较矮的晾衣绳。又把老式的

上下床爬梯的杆子，给我包的厚厚的，就怕我爬上去硌脚。

吃完午饭，宿舍里的同学也都到了，小小的宿舍挤不下几大家的人。爸妈就决定先离开，送爸妈到楼梯口，看他们转身走下楼去，却忍不住哭了。而这时候，爸爸却突然转身又走了上来，往我手里塞钱。我哭着说我有钱，好多呢，爸爸却执意让我把钱收着，再一看，平时看见我就来气的爸爸，竟然也哭了。怕是觉得被别人看见笑话，我们心照不宣的快速擦干眼泪。而我的爸爸难得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发。

随着父母的离开，初到异地的喜悦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乡愁。那时候，我心里想着，等我大学毕业，我一定要回到父母的身边。有爸妈的地方，才是温暖的家。

开始也会经常给爸妈打电话，会告诉他们自己身边的事，也会撒娇说自己想家了。而打给妈妈的电话，经常会被爸爸抢着接起，偶尔电话打晚了，妈妈也会说爸爸都念叨你的电话好久了。

可时间久了，习惯了离开爸妈的生活，和舍友同学日渐亲密之后，对爸妈的思念也就慢慢淡了。从开始迫不及待想要和他们分享我的事情，到后来他们不问我不说。从以前的一天两个电话，几小时，到后来的一天一个电话，几分钟。

我知道爸妈在我的世界里开始占的比重越来越少，我的心里开始有了远方的美好和自由。我喜欢大城市的繁华和热闹，喜欢看夜幕降临之后的万家灯火，也喜欢深夜和三两好友喝酒撸串，或者是休息日背起行囊去附近的城市转转。这是远方特有的生活方式，夜晚是年轻人的狂欢。而在家乡，9点路上就没有行人了，只有席卷而来的寂寥。

再后来我有了男朋友，一个很宠我的男孩子。那么大的城市，不偏不倚遇见他，我觉得那是我的幸运。他会陪我去平江路踩青砖板，去云南看玉龙雪山，去苏州乐园坐跳楼机，去新区公园唱露天卡拉OK，他陪我做过很多很多浪漫的事，让我看到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我喜欢他身上的从容淡定，也喜欢他的温和，喜欢看他穿白衬衫的样子，更想为他留在这个城市，和他一起去更多的地方，做更多的事。

这时候，远方在我的心里，和父母家乡有着同样的分量。这时候的远方有我的朋友，自由，梦想，还有挚爱。我开始坚定自己要留在远方的决定，却全然忘记了那个下午，在爸妈离开的楼梯口，我在心里暗暗许下的回到父母身边的愿望。

大学毕业开始理解远方更多的是，可以抛开小城镇错综复杂的关系。大城市有更多的机会，即使只是孤单的一个人，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甚至没有学历，只要有才华只要肯努力，都会实现自己的价值。而很多人在家乡，终其一生都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到头来也摆脱不了谁谁的孩子的标签。

只是最后我还是选择离开我心爱的远方，回到家乡，回到父母的身边。

我也开始习惯小城的生活，晚上9点之后不再出门，不再呼朋引伴，对酒当歌。收起自己的桀骜不逊，嚣张肆意，学着做一个平静淡然的女孩子。

因为大城市可以包容你的特立独行，小城市来来往往皆是熟人，一言不合就能流言蜚语满天，父母的唠叨紧随其后。我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评价我，但我不能因为我而让我的父母被人诟病。这么多年我都没能成为他们的骄傲，已经足够让我自责的了，又怎么能给他们抹黑。

小城市更多的是安逸，时光缓慢。不会堵车，没那么多热闹，也没那么多新鲜，甚至并不方便。我连想吃的宜芝多，海底捞，想去的酒吧，商场，想买的东西很多时候都得赶回上大学的城市，才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和剁手冲动。而这些曾经是我随手打车，最多几十分钟就能立刻到达的，现在却恨不得找代购。我曾一度觉得降低了我的生活品质，而爸妈却觉得这样健康很多，少吃了很多垃圾食品和地沟油。

而这一年我的朋友圈几乎没有拓展，很多了习惯小城市的生活，并且享受这样的生活的人并不能理解你为何心怀远方。就像我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谈我的梦想，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但理解不了还有可能会在暗地里笑我傻。三观不和的人并不适合做朋友。

大学毕业第一年，经常会有人问我做什么工作。我会告诉他们我是自由职业。然后就能看到小城市很多人露出鄙夷的神情，大概在想怎么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可那时，我每个月收入已经过万，而且我的时间完全自由，我可以自行支配。

没有工作日，没有制度束缚，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有时候并不甘心在小城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也经常会想回去，只有自己知道，那对远方的渴望并不是假的，对那充满自由激情的生活也依旧向往。

可是看着父母日渐老去的容颜，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承欢膝下，想到我离开了父母就会慢慢变成空巢老人。渐渐想起大三那年，妈妈长期的睡眠不好，整夜整夜的做恶梦，那半年身体迅速的虚弱下来。可那时候的我正忙着谈恋爱，忙着准备论文，每次给爸妈打电话的时候都敷衍了事，说不到几句话就挂断了，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直到后来临时有事突然回家，看见妈妈消瘦的脸庞和青灰的眼眶，才惊觉父母一直瞒着我，报喜不报忧，身体抱恙也从来不愿意告诉我让我担心。才觉得后怕，我们渐渐长大，父母就开始离我们越来越远，日渐苍老。而我们能陪伴他们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如果等到那时候，我一定会抱憾终身。

远方有梦想，家乡有父母。可是远方和孝道没办法两全。梦想和父母孰轻孰重，全看心中权衡。

见过父母在我离开后落泪，便不忍心再看他们骨肉分离，想要在父母跟前尽孝。而远方也只能掩于唇，止于时光，怀揣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