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土小说:真相
一条短裤起谜团,恩爱半世现疑嫌。
只怪儿媳管闲事,公公有口也无言。
先生和老伴张氏都出身在名门望族,都生长在先生世家,都接受过传统教育,深受传统家教家风的熏陶和感染。
先生和老伴同庚,都生于解放那一年,岁次己丑,属牛。老伴大先生半岁,生于三月十九日。
先生与老伴的结合,不但是门当户对,而且情投意合,举案齐眉,堪称绝配。
先生的家庭生活很传统,先生主外,帮别人测日子、瞧地、起房、安葬、写碑、竖碑……整天不着家,一年四季忙到头。
老伴主内,先生的生活起居完全由老伴安排,吃啥穿啥老伴说了算,先生从来不管不问。自己有几件衣服几条裤子,他根本不清楚,老伴却了如指掌。
先生在家里过的的确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这种生活过了四十多年,夫妻双方都你情我愿,而且恩爱有加,羡慕死了左邻右舍和上下几代人。
然而,这几天,老两口却爆发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老伴张氏,死活要先生给个合理的说法。
这么多年来,先生和老伴对夫妻之间吵架一直是不齿的,觉得夫妻之间若大吵大闹有失体面,相互辱骂、相互贬责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家丑不外扬一直是他们共同坚守的信条。从来不做“扒开篱笆给狗钻”这种授人话柄和“笑料”的事情。
因此,老两口极少吵架,偶有牙齿磕着舌头,不得不吵几句的时候,他们吵架都很文气,没有大声吆喝,更没有污言秽语,就连批评和指责都是点到为止,从不重复啰嗦。他们深谙“响鼓不用重锤”的道理。
这场战争的爆发,是因为先生的一条短裤,不知被先生穿到哪里去了,先生又不能给老伴一个合理的解释!
其实,先生穿多大的短裤,自己有多少条短裤,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完全是老伴替他操心。
刚结婚那会,因时代原因,条件不好,先生是不穿短裤的。
后来条件略有好转,老伴就扯花格子布到裁缝店去做,为了省事,每次一做就是几条同颜色同款式的,往往哪条是哪条都分不清。
这些年,条件好了,老伴是买盒装的短裤给先生穿,每次买两盒,共四条,老伴就挑选四种不同颜色的,根据年龄,只要颜色偏深色就行。
最近这次买的短裤,四条分别是灰色、蓝色、黑色和板栗色。
每次换洗,老伴记颜色:灰色的穿脏了,就换蓝色的;蓝色的穿脏了,就换黑色的;黑色的穿脏了,就换板栗色的;板栗色的穿脏了,又换灰色的。按这个换洗顺序,直到把这批短裤穿烂,再换新的一批。
上一周,老伴去姑娘家住了一阵子。
回来的第二天,先生要出远门,老伴让先生换一身衣裤,外衣内衣,外裤都顺顺当当找了出来,找短裤时候,却发现了问题。
在老伴的记忆里,先生身上穿着板栗色的那条,按平常的换洗习惯,就得找灰色那条来换,可是灰色的短裤没有在平时摆放的位置,老伴找遍了整个衣柜,也不见那条灰色短裤的影子。
怪了,放在衣柜里头的短裤,会长翅膀飞了?老伴把整个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根本不见那条灰色短裤的踪影。她不甘心,又到自己那半边衣柜里仔细翻了又翻,还是没有。
找得没趣的她,只得拿蓝色那条给先生穿了出门去。
先生出门后,老伴开始收拾先生换下的衣裤,掏遍口袋后放到洗衣机里,调试好洗衣机后,就坐在小板凳上回忆近几次先生换洗衣裤的情景,却总也找不出关于那条灰色短裤的一丁点印象……
想着想着,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把先生老伴自己都吓了一个冷惊!
难道说,他也会到哪些地方去?——只是这样一想,老伴张氏就觉得肮脏,自己就“呸呸呸”接连否定,接受不了自己这种瞎猜乱想!
但是,前些日子县电视新闻里的一组画面,又真真切切浮现在眼前,邻村85岁的有妇老人,也是一位先生,到火车站去找小妹妹,被派出所抓了个正着,念其高寿,通知他的儿子去交了罚款才把人领了回来……
这则新闻成了最近一段时间最大的社会热点,是因为老人的公众身份也是一个先生。此刻,也就是这一点不断强烈地刺激着先生老伴的神经——难道自己家这个先生也见一学二,也会……
老伴不断地猜测,又不断地否定自己这种肮脏的想法,但短裤不在了是事实,到底会飞到哪里去呢,但她又觉得不应该怀疑自家先生的人品……
那个纠结呀,让老伴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这种事情茶饭不思,坐卧不宁!——让先生给个合理的说法,成为她迫切的需要!
老伴是有教养之人,这种想法不可为外人道也,只能藏于心底,闷闷不乐!
好不容易挨过了三天,先生回来了。
可急切盼先生回来问个究竟的老伴,见到先生却难以启齿了,多少次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又捱了一夜,早晨起来,老伴又欲言又止。还是先生见老伴打不起精神,又想说不说、遮遮掩掩的情态,倒先开了口: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好好的——”老伴回答了一半,突然变口说,“是有点不舒服!”
“哪点不舒服,咋不去看看?”多年来,关心老伴身体一直是孩子们的事,一年四季都是“大忙人”的先生,难得这样关心体贴一次。
一搭上话,老伴急切弄个究竟的想法又跳了出来,她一下来了精神,马上扭转了话题说:
“你先别管我舒不舒服,我问你一件事,这件事情讲清楚了,我就舒服了。”
“啷子事?”
“你这久有没有打失啷子东西?”老伴故意笑着问。
“没得!”
“真的?”
“真的!”
“那你灰色的那条短裤怎么不见了呢?”
“短裤?——不是你自己摆的吗,我怎么知道?”
“会不会是你穿到哪里去——”顺嘴就来的这句话把老伴自己也吓住了,说了一半不敢说了。
“看不出来,你还真敢想嘞?”但见过世面的先生,还是听出了老伴省略的后半截话想要表达的意思。
大约两个月前,邻村85岁的老先生李某,在火车站找小妹妹的时候,被公安民警逮了个正着,上了《赤县新闻》,这条新闻尽管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却让先生们所住的这条漕子的所有村寨地震了,可算是几百年来最大的“头条新闻”,直接颠覆了本地男女老幼的传统观念。
不是我敢想,是社会就是这样!——前几天的新闻你又不是没看,忘记了?”老伴自己说着也觉得不好意思,话归话说,脸却扭朝了一边,自己感觉都有些烫。
“真是一颗耗子屎,染坏一锅汤!——泥巴都埋齐脑门了,他还去做这种斯文扫地的事!”先生当然知道老伴所说的新闻是指什么。
“你先莫评论别个,还是说说你自己的短裤!”老伴怕先生转移话题,再次追逼。
“都几十岁了,你莫无聊,讲出去给娃娃们笑!——你再好好找找!”先生一本正经地笑着说。
“我该找的地方我都找了,根本就不在,我敢断定这条短裤已不在我们屋里,不是你穿打失了,就是长翅膀飞了?”老伴不无揶揄地说,有点阴阳怪气。
一辈子受人尊重,本身就是正派化身的先生,听了这话很不舒服,觉得老伴纯粹是对自己身份和人格的侮辱,很想发火,但先生的斯文和面子又让他不好发作,就赌气地说:“懒得跟你扯,就算是我穿到火车站打失了,行了吧?”
说完,先生就背上发白的帆布包又出门去了。
先生一出门,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向老伴袭来,首先是感觉先生这一走,会到哪里去,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接着又想,和自己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这个老者,真的是那种人吗?要不是的话,那么那条短裤……
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平常思维、做事都非常有条理的老伴也没了头绪,只能双手拍着脑袋唉声叹气。
这一天的日子只有这样难熬了,好像不止24小时。根据自己的教养和性格,这种事情老伴又不可能出去找人交心谈心,包括儿女、儿媳,只能埋在心里自己慢慢承受。
从先生出门后,老伴明知道,在家里已找不到,还是像警察勘察现场那样,一处一处又翻了一遍,希望有奇迹发生,但结果那条灰色短裤终不见踪影。
一边是怎么也找不着,一边是是死活不承认,又不好大声争吵,先生和老伴开始冷战,一个赌气不理一个……
冷战归冷战,饭还得搭伙吃。
星期天的傍晚,老两口正相顾无言、互相怄气吃着晚饭。
赶场回来的儿媳妇老远就喊起:“哟,老两个躲在屋头吃哪样好吃的啰?”
见儿媳妇来了,老两个马上把满脸的愠怒换成了喜悦。
“吃你妈的脑壳,看你那个馋样,我们会有什么好东西嘛?——还怕么你会买点来孝敬我们?”老伴笑嘻嘻地跟儿媳妇开玩笑。
“您倒莫恁个讲,我还真就带了东西,”儿媳妇从提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先生,“来,老爸,我给您买了两条短裤。前几天我妈不在家,我见您换下的衣物,就一起洗了,发现那条短裤都破了,就被我丢了!”
“丢了?格是一条灰色的?”老伴一下明白了怎么回事,本想不再声张,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好像是吧,烂兮兮的,哪个还记得哟?”儿媳妇快言快语,并没注意老两口的情态变化。
先生接过盒子略有抱怨地说:“你一个女娃娃家,以后莫把我洗这些东西了!”
他本来想接着说,你帮我洗一次衣物,闹了这么大的误会,害得你妈竟然怀疑我是那种人,你就莫好心办坏事了!
“哈哈,人人个个还说我老爸开明,跟得上时代呢,这明明就是个老封建嘛!——儿媳妇帮老公公洗洗内裤有个什么啰,认不得您老人家想到哪里去了?”
见事情真相大白了,老伴自己就觉得好笑,见儿媳妇这么说,也跟着大笑起来,并不失时机戏谑说:“你爸爸是嫌你洗得不干净,要自己洗!”
“真的?——我爸爸还会自己洗衣服,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哟?”儿媳妇并不知婆婆话里还有其他含义,吃惊地问。
“莫听她瞎扯,你妈好脚好手的,就给她洗她的,免得她闲得无聊东想西想的!”先生见老伴得了便宜还卖乖,又不好明着反驳,只能一语双关地给儿媳妇解释,眼睛却紧紧盯着老伴,深怕她说漏了嘴,在儿媳妇面前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