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幼儿园的奇葩
童年时期最初的记忆里,是两间会漏雨的小屋,是一个漆黑一片的小车间,与之陪伴的是妈妈的温柔和爸爸的严厉。时过境迁,那些小小的建筑早已不复存在,但那时候的酸楚和幸福,从未离开。
回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总会感觉有些吃力,那些画面像PPT一样在脑海里来回闪烁,我极力的想把它们变成电影,变成一个可以娓娓道来的故事片。
我爸开始单干了,卖了二道胡同的小房子,凑了点钱,在一个叫西园子的地方买了两个小水泥房,类似现在的毛坯房,外加一个生产车间。我爸开始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创业,开蜡厂,做蜡烛。他从抚顺采购蜡烛原材料,回来在大锅里融化,然后蜡液注入到机器里,最后出来带芯的成品,包装,然后销售。整个工序放到现在看来也比较完善,除了有点不智能。就好比做巧克力,把买回来的巧克力融化,然后注入模具变成其他形状。我始终没敢用这个比喻去形容他当时的创业,他一定会骂我。
两间小水泥房,一个用来住,一个用来做饭。住的那间有一个炕,有一个能装能放的大桌子,另一个屋子里装满了炊具炉灶这类东西。那个做蜡的车间我小时候始终不敢进去,因为总是有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在我幼小的心灵中黑暗带给我的恐惧是非同小可的。那里杂货堆积散发出来陈腐的味道,那里长年无光阴森冰冷的感觉,至今难忘。
我对下雨的概念是源于一次午睡,那时的我不知道阴天是何概念,只觉得闷闷的不舒服。我妈带着我午睡,天空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透过房顶流进了屋子滴在了我的被子上,我的被子都是湿的,很难受,那种冰冷潮湿的触觉让我第一次有了难过和孤独的感受,屋子里潮潮的,招来了一些虫子,那时我是不敢忍受的。我妈一边安慰我一边用风油精绕着我的褥子沾了一圈,四周沾满了风油精的味道,告诉我说这样虫子就不会爬进来了,我信了。这有点像西游记里孙悟空给唐僧划的一个避魔圈,你在圈里,将妖魔鬼怪与你隔绝。不知道我妈是不是看完西游记想到的办法,多年后我想起来再问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了。
年幼无知的我们总会在一些不经意间做出一些啼笑皆非的行为,但那时的我们是幼稚的,尽管初衷是对的,但做事情的方法也是不可取的。在没有学过悯农的前提下,我用自己的行动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上了生动的一课——珍惜粮食。
从幼儿园时期开始,我爸就对我的学习寄予了无比深厚的期望,他经常在我的笔记本田字格等封面校名一栏里写上清华大学,而且是只写清华大学。曾经仰望着我爸写下这四个大字的时候,我对他充满了敬仰,当我多年以后初中几近辍学的时候,他对我充满了无奈。
在我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屈服于我爸的威严的情况下,我被他送进了幼儿园。每天早上上学的流程都是我妈拿着书包对我说儿子该走了你爸送你去幼儿园,然后我千般阻挠,然后在我爸的一言不发的注视下缓缓爬上那个他曾经一骑绝尘的摩托车后座。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好像每个小朋友都会有这样一段童年经历,在我和我爸被幼儿园的大门隔开以后,我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就连幼儿园散发的那种气味,都足以让我惊悚万分。我哭得撕心裂肺,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当放学的时候看到我爸在门口像我微笑招手时,我又觉得我所流的眼泪都没有白费,我一整天的期待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有了回报。第二天第三天,虽然每天都不情愿去幼儿园,但渐渐的还是被迫接受了。人就是在这种非自愿的情况下一点点被强迫习惯的,时间久了,无论你的精神再怎么抗拒,但面对你无力抵抗的力量时,你只好接受,也只能接受。
曾经有一个笑话,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答案很新颖但也很实际,叫别人碗里的东西最好吃。这是我二十多年后在朋友圈看到的,这大大弥补了我此前对这个问题的好奇心。幼儿园的老师会在中午安排我们统一午睡,我始终是那个最精神的,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在午睡的时候午睡过,基本都在装睡。那个老师坐在离我不远的门口吃一碗不知名的东西,嘴里发出很脆爽的声音,我很好奇,对那碗东西也充满了神往。一次又一次的睁眼看向她,她一次又一次勒令我赶快睡觉,几个回合下来她妥协了,从碗里夹出来一块东西放进我嘴里,当我嚼了两口以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种奇特的谷物香气,脆爽而又绵软的口感,那种细腻如沙的感觉回荡在嘴里,唇齿留香啊。我在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东西有着一个极为朴素的名字——炸地瓜。我后来一度把地瓜当成了主食,烤地瓜,炸地瓜,烀地瓜,地瓜干。
我跟随我妈的民族,光荣的成为了一名小回民。从小我被教育不能吃外面的东西,不能用外面的杯,从小到大只要我在家,饮食习惯都会被把控的死死的。别的小朋友吃幼儿园的食堂,而我只能吃从家里带来的饭,别的小朋友每天带着一个卡通形象的水壶,里面装满了八王寺汽水,我每天带的是白开水。美其名曰,喝饮料对身体不好。我对那个卡通水壶充满了无尽的向往,好几次四下无人的时候我都想偷偷的喝一口里面的汽水,但别人的杯子,我不能用。为什么后来在青春期的时候我极度沉迷于可乐雪碧,很可能是小时候被禁锢的太严格,我怀疑跟这个有很大的关系。
我们会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午饭,我旁边的小姑娘极度高冷,总是把自己的饭盒捂的严严实实,好像里面的东西会长翅膀飞掉一样。这很大程度激发了我的斗志,激起了我对她午饭味道的好奇心。她嘴漏,吃饭总会掉落一些饭粒在桌子上,有一次我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饭粒,在没有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捡起来吃了几口,发现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吃,我告诉她,你不要浪费粮食。她喊来了老师,老师在放学的时候告诉了我爸,回到家,我便挨了揍。我爸问我为什么要吃人家的剩饭,我说我只是想告诉她不要浪费粮食。尽管还没接受思想上的教育,但在我四岁的精神世界里,早就有了悲天悯人的概念,我以我血荐轩辕,我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件事,我被嘲笑至今。
三字经里面讲人之初性本善,后世的人也有人之初性本恶的说法。两个对立的观点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一个相对而言。就好比我,我有珍惜粮食的一面,也会有挠坏小朋友脸的一面。
幼儿园的时候学过123456789,学过abcdefg,学过ang,ong,ing,那个时候根本不懂这个憋嘴的东西到底是干嘛的,跟着读跟着写就是了,读对了,写对了,老师就会夸你。所以说,中国的教育,大多都是从人云亦云开始的。直到后来,我在四年级达到了语文水平巅峰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幼儿园时期的成绩很稳定,永远不是最优秀的,也永远不是最差的。但是在闯祸这件事上,我应该是脱颖而出的。
每每安静的午后,走廊都会飘散着一股锅巴的香味,我们那时称之为饭嘎吧,电饭锅煮饭最底下的一层,硬硬的香香的,还有一丝丝微甜的味道。作为老师敷衍我们的零食,具有奇特的效果。每个人吃过一片饭嘎吧,都安静的睡着了,只有我四处张望,不喜欢这种悄无声息的感觉。我一直热情的跟旁边的小姑娘表达我想跟她玩的意愿,但她自始至终都不搭理我,就好像现在的那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是我叫醒了。她的确在装睡,因为我为了试探她是否真的睡着,手就不停的在她脸上游荡,指甲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她终于忍不住了,疼哭了。我已经记不清后来的情景了,就连我划破她脸的情形都是我爸我妈复述的,我对此表示怀疑,但姑且承认。姑娘爸妈和我爸都来到了幼儿园,看着小姑娘伤痕累累的脸,我爸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并立下了如果孩子将来脸上留疤,就留给他当儿媳妇的豪言壮语,姑娘的父母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毕竟是孩子,也就不再追究。这件事如果放到现在,是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的,可以说90年代的人,相对朴实也老实,对这种生活中的侵害,更多的是一个宽容的态度。我感谢那样一个年代,也感谢小姑娘的父母给予我的宽容。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个姑娘想必也已为人母,即便是她,可能也不会再记起这件事了。如果有机会可以再见到她,我一定会真诚的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在没有意识概念的年龄下,我伤害了第一个无辜的人。奇怪的是,这一次,我没有挨揍。后来我才知道,我爸有一个概念,叫攒着一起打。
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