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青春
没想到又遇见他，亦是一场我故意制造的重逢。
“林依，等会要去你张伯伯家吃饭，你去吗？”爸爸拿着车钥匙匆匆经过我房间。
“去哪？”我一向不喜欢去别人家做客，也就只是象征性问问，眼睛依然看向密密麻麻的练习题。
“国际公馆。”客厅传来穿鞋的声音。
我的手一颤，停下笔看向桌前那张初中同学合照。
“喂，把脚松开!”
“哈哈，力气那么小。”
“看，鞋子都被你踩脏了！”
“怪你速度不够快咯。”
......
我回过神来起身跑出卧室，到门边弯腰穿鞋：“我也去。”
12月份的城市寒冷却不失浪漫。车窗外的商店各个张灯结彩，橱窗上也都是精美的圣诞图案。车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慢慢模糊，又成为一个个光斑在眼眶里跳动。
“老师快来了，怎么办？”
“你没有政治提纲？”
“哎呀，一不小心弄丢了，死了，老师已经来到我们这一列了。”我抿了抿嘴，低着头等待着挨骂。
在老师快经过我身边时，一套政治提纲扔在了我桌面上。
“你的呢！”老师拿手指敲着他桌面。
“不见了。”他淡淡回答道。
“那么久了在发呆吗？给我站起来！”
他站了起来直径朝教室后面走去，我愣住了，那句谢谢还停留在嘴边。当我转过头看他时，而他正把脸别向窗户，安静地看着学校边的河，那个时候，河面上波光涟涟。我微微笑了下，看向试卷上他的名字。
“苏明灿”
车子停在了我从没来过的国际公馆大门前，真是有钱人，我缓缓下车，驻足在水池边。
“爸，你们先上去吧，我在花园里走一走，刚好有老同学住在这。我去叙叙旧。”到了一栋楼大厅里，我突然停住，即使遇不见他，我也不想上去。
“嗯...好吧，别玩太晚。”爸爸拍了下我的肩膀，接着拉着妹妹走进电梯，我回以他们一个微笑，看着电梯门合上。
一推开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我拉紧外套，将脸埋进围巾里，走在花园小道上，又或许走在他曾走过的路，思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一地。
“喂，你不舒服吗？”苏明灿突然把一只手盖在正趴在桌子上的我的帽子上。
“嗯...天天坐我旁边听不出来吗？我嗓子哑成这样了，身体又难受。”我艰难地抬起头，沙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说着。南方的冬天总是忽冷忽热，措手不及就会弄得一身病。
他什么也没继续说，坐回到座位上，过了一会伏身趴在桌子上，把头转向我：“我宿舍有药，晚上拿给你。”
“嗯。”我头也没抬地回答他。
“对不起，我刚刚没找到药。”晚上从宿舍洗完澡回来的苏明灿坐回到座位上，而身为走读生的我已早早来到教室。
“没关系，随便啦”我朝他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失落感。
第二天早上，我的桌子上多了一盒治嗓子的药，而他却若无其事地读着书。
“喂，你是不是很冷？”
“嗯”
“穿不穿随你”他转身取下挂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扔到我的桌子上，继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数学题。
“你真是不经冷。”
“就你不冷咯。”
“我刚打的热水，你冷你就捂手吧。”
“嘿嘿，我不客气啦。”
“水冷了没有？给我。”
“干嘛？！不行啦，不准要回去！”
“我重新打一瓶啦。”
泪水是咸的，微笑是苦涩的，雨滴打湿黑色迷离的眼，将记忆掀起一阵涟漪。花儿再美，终会凋零；记忆再美，终不过逝去。张开双手，抱住的只剩下一团空气。
“苏明灿。”一个身影与我擦肩而过，心里一颤，总觉得是他。
前方的背影怔了怔，缓缓回过头，一张熟悉不能再熟悉却又觉得陌生的脸，看到了我有些惊讶。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心却骤然疼痛一下，这么久了没想到自己还是放不下。
“你...怎么在这？”他单肩背着包，穿着白色宽松的卫衣，还是那么干干净净的样子。
“我...那个...爸爸来朋友家吃饭，我就跟着过来了，但不是那么想上去吃，所以...就在下面逛逛。”我装作特别随意的样子，将围巾向下拉了一些。
“好巧，我就住在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恍惚间又觉得一切如前。我又何曾不知道你的消息。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笑着，注视着他的双眼，双手紧扣着指头。
“还好，你呢，最近怎么样？”他语气淡淡的，突然间感觉距离好远，身体就像掉进冰窖里，鼻子一酸。原来时间真的可以让一切回到原点，就像一切的一切不曾发生。
“啊？我...还是老样子，不过越学越吃力了嘛。”我吸了吸鼻子，硬挤出一个笑容。
他的手机响起，接通电话，背对着我小声地讲着。我站在一旁低着头玩弄着围巾，心口隐隐作痛，像什么堵住了一般。是不是打完电话就该告别了。
“走吧，你是不是没吃饭，刚好我爸妈也有事回不来，一起去吃饭吧。”他放回手机，像以前一样既没有在征求我的意见却又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没有反应过来，一脸委屈又一脸错愕迷茫，过了一会，立马点头如捣蒜。
“这家西餐厅味道很好，我经常来。”苏明灿带我来到小区对面的一家西餐厅。一进门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上挂着许多小饰品，五颜六色的灯在里面忽闪忽闪。我和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下班的人们都在匆匆赶路，互相擦肩而过着，却不会抬起头看一眼也许这一生只会遇见一次的陌生人。
“看看菜单你想吃什么。”他十分自然地将菜单打开放在我面前，那一刹那我又觉得我和他之间并没有那么久的沉默。
“嗯...就黑椒意面吧。”我装模作样地翻了翻，选择了我平时常点的菜。
苏明灿接回菜单，修长的手指掀着纸页一页一页地翻着，专心地浏览菜单。我坐在对面，目光划过他的眉眼，又想起了当年苦思冥想数学题时他认真的模样。
“我们餐厅最近有活动，情侣就餐并发亲密合照到朋友圈，可以获得我们餐厅推出的圣诞甜蜜点心一份哦。”当明灿点完东西，一旁的服务员开始热情地向我们宣传活动。
“咳咳，不需要了，谢谢。”明灿的脸瞬间一红，赶紧拒绝。
我装作毫不在意地轻轻一笑，撑着脸看向窗外，几年前许多话来不及说，不敢去问，更没有胆量去做。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像这样相处。还有很多东西想知道答案吧。
“你还记得吗？高一那年我们都回了母校去看圣诞节晚会，那一晚学校举行的晚会好美好隆重，只不过可惜后来下起了雨。”我手捧着杯子，捂着手。
“是啊，见到了好多同学，大家样子依旧，不是下雨也许不会散得那么早，雨真的蛮大的。”他低下头，笑了笑，刘海微微遮住眼睛，这张白净的脸又让我沉沦了多久。
“哈哈”
“上着课突然傻笑什么。”
“看着你长大嘴巴，呆呆听课的样子好逗哦。”
“苏明灿，你笑什么，来，起来回答问题。”
“哈哈，活该。”
时间倒回原点，我是否还会选择了解他，我不知道，但我不舍得。
“还记得最后我撑着伞，我们去坐校车，真是的，你一个一八几的大高个知不知道一路走来我的手很酸耶。”那年虽然下了雨，高一学子不甘心彩排那么久的节目不能表演出来，在雨中坚持表演完。明灿站在雨中，我悄悄把伞递给另一个男生让他和明灿一起打伞。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在另一把伞下静静地与他对视。可他不知道后来在雨中为了追上他的身影我摔在了水中，在众人的注视下，我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爬起来忍着疼痛跑到他身边为他撑伞。好像那时也只是一心想着他没有伞。那倔强的身影，一黑一白，一把伞下。
“你这个傻瓜，明明走到天桥上，你还在打着伞。”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暖，怪我定力不够，偏偏着了道。
“你才是傻瓜，我舍不得放下啊。”明明是藏在心里的话，却说了出来。
“不对，我才是傻，傻到总是奋不顾身，只有傻瓜才会坚持那么久。”我无奈地咧了咧嘴角，开始自顾自地讲诉：“还记得毕业后不久明明运气背了一天又累了一天的我回到家一知道你在不远处的体育公园打球，立即从床上爬起，鞋也没换去找你，那时撒下漏洞百出的谎你也听不下去了吧？还有上次你演讲我熬夜帮你手抄稿下来，虽然最后还是没用上我依然很开心；当你毫无保留把你口语作业密码告诉我，虽然很晚了依然很兴奋地帮你做作业，到最后自己的也没做，但还是觉得很值得；还有几次你知道我为什么黑着脸心情不好吗，因为我吃醋了啊，还有...”越说我声音越小，最后变得喃喃自语。
“林依。”苏明灿抬起头看着我，瞳孔中是捉摸不透的神情。
“是吧，所以我很傻啊。”我自嘲地笑了笑，垂下睦子。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表明心意，只不过怕到头来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什么都不知道起码还留存着一丝希望。
“对不起。”他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苦笑了一下。
窗外，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绿灯开始闪了，人们匆匆向对面赶去。玻璃上也倒映出我们的模样，突然发现，我们早已失去当年的青涩。
“苏明灿，你到黑板上写化学公式。”苏明灿停下笔，习以为常地走到讲台上。老师将粉笔递给他：“嗯...那女生谁上来？”
“林依！林依！”在同学的起哄声中又是课代表的我，红着脸上了讲台。
“你让着点我喔。”在老师一声令下，他飞快地写着公式。
“哼，才不呢。”我时不时撇过头看他的进展，一边也飞速地写着化学公式。
写到最后，黑板都被我们两个写满了，而我和他越靠越近，都专注认真地比赛，谁也没注意到后来挨在了一起。那张同学从后面给我们拍的照片我洗了出来，现在还静静地躺在我的书桌里，那时的校园白得太耀眼。
“还是过去美好，起码那时不说，你还我身边。”我刚刚似乎晃了神，回忆到了过去又越发觉得苦涩。
“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他皱着尾头，轻轻摇了摇头，眼睛中也流露出了些许落寞。
听着，我的心咯噔一下，又像是被撕扯般疼痛，是啊，回不去了。
“这些年你一直憋在心里吗，应该早就和我讲啊。”他轻声呢喃着。
“不，你太优秀了，我怕你对谁都一样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我忍着这几年积攒的委屈和思念，还是红了眼眶。
他一时语塞，只是紧皱着眉头，低着头像是陷入沉思。
“还有啊，我真的只是...”还没讲完，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爸爸的名字。
“我该走了，谢谢你的晚餐。”我站起身，看着他一口未动的牛排以及有些颓废的他，我转身离去，餐厅里又放了一首很悲伤的英文歌。
——-“我知道你不得不离去，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让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好吗？像我们谁也不认识谁，穿过这人来人往的马路，我还是能够握住你的手，哦~宝贝，没了你，我该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哦~宝贝，求求你不要离去...”————
推开门，还是一股冷到打颤的风迎面扑来，我把脸又埋回在围巾当中，站在人行道前等着绿灯亮。
“我送你过去。”苏明灿追了上来，站在我身旁。绿灯亮，我和他一言不发地穿插在人群中。再长的路终会走完，曾经的人终会散去。
“再见。”我又红了眼眶，再有更多的不舍只能告别：“还有，我只是想说，我是真的想你了，苏明灿，只是想你了。”
“林依。”他伸出手将我拥入怀中，他身上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原来他的怀抱那么温暖。
“那时候我和你一样，喜欢得小心翼翼。还有啊，对你的好是独一无二的，可是什么也不懂，当你每次问我题时，抬头看着我露出像太阳一样温暖的笑容时，我都会手足无措，甚至希望连呼吸都变得慢慢的。能够默默守护你就是我的小幸运了，哪敢再奢求太多。毕业后真的很想继续守护你那傻傻天真的笑容，哪怕能够待在你身边只有一点点的概率，可是我不能与你在同所高中，不得不高考后出国留学，真的不舍得伤害你，所以不敢沉沦，让自己忘了你。”他的手轻轻地盖在我的头上。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爱情的错过，有那么多的不得不，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谦卑。罢了，一切都过去了，该放不下的终究要放下。
“嗯，谢谢，谢谢你曾经也喜欢过我。”我静静说道：“到了国外好好学。”
“你也是，保重。”他缓缓松开了手，手指扫过我耳边的头发，低着头温柔地看着我，可是我不能再次沦陷，赶紧转过了身。
“再见。”我向前走着，朝后挥了挥手，不想让他看见满脸泪水又如此狼狈的我。让一切记忆都封存在它最美好的时刻吧。
那年的叶子正绿，操场的树荫下是圈圈光斑。
“苏明灿。”
“嗯？”阳光下的男孩抬起头来。
“以后数学靠你咯。”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