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慈善

死于慈善

1，

北方某城。

秋天的风里早已渗入一丝丝凉意。

魏明踉踉跄跄在街上走着。

被公司辞退一个星期，钱已经花光，女友梓涵也三天没有联系了。三天前，魏明遭遇了一场抢劫。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和手机都被抢走。昨天，租住的房子也已经到期。没钱续租，被房东无情地赶了出来。

这个城市里，他无亲无靠。一时工作找不到，也没脸联系梓涵。本来梓涵的父母就不同意他们交往，如果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跟梓涵之间，怕是彻底完蛋。

两天没吃东西，魏明饿得眼前发黑。

他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落魄。肮脏。

此刻的魏明，看上去，跟街头乞丐没什么区别。

内心一声哀叹，魏明眼前金星直冒，渴，饿，前面出现几个垃圾桶，魏明脚下直奔垃圾桶而去。就在快要走到垃圾桶跟前时，魏明眼前一黑，软软倒下去。

“你需要帮助吗？”恍惚间，魏明感觉，一只手拉住了他。

瞬间，魏明清醒过来，面前站着一个男人，文质彬彬。

“谢谢你。”魏明虚弱地道歉，抹着额头上的汗水。

“你住哪，我送你去。”

魏明颓丧地摆摆手，蹲到路边。

“谢谢你啦。你走吧。我没地方可去。”魏明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捂住脸，呜呜哭起来。

男人没走，反而来到魏明身边，在他旁边蹲下。

“我们有一个慈善项目，帮助一些流浪人员，过正常人的生活。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带你去。”

魏明停止了哭泣，现在的自己，还不如那些街头乞丐。魏明看着男人，点了点头。

“但是。”男人拍拍魏明的肩头，“这个慈善项目，带着一点实验研究性质，至少要在那里生活二十年。”

二十年？那梓涵怎么办？自己还来不及跟梓涵讲自己的遭遇。

男人看出魏明的犹豫，解释道：“其实，在那里，就是正常的生活工作，相当于给社会减轻负担，也减少社会犯罪。毕竟，那些流落街头的人，时间久了，都是很危险的。”

男人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魏明：“如果你想去，可以联系我。”说完，转身走了。

魏明急忙追上去：“等等，我跟你走！”

已经历过一夜秋风寒露的侵袭，魏明，没有理由拒绝这突如其来的好运。

至于梓涵，就等自己赚了钱，再联系她吧。

男人打了一个电话，不久一辆黑色加长凯迪拉克从夜幕中无声驶来，魏明跟随男人上了车。车子载着魏明，消失在夜色中。

2，

车子似乎行驶了很久，魏明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等男人把他叫醒之后，带他进到一个奢华的房间。

“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吃点东西，再休息一下，天亮我就带你过去。”男人说完，出了房间。

魏明四下打量，房子中间是一个白色雕花桌子，桌子上摆着精美的点心，各色水果，还有几道热菜，用玻璃碗扣着。房间西边靠墙，有一排柜子，魏明过去打开，里面都是各个季节的男式衣服。魏明伸手摸了摸，衣服料子质量挺好。

魏明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享受了美餐，倒在松软的大床上，睡着了。梦里，梓涵总是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他怎么努力奔跑，也无法到达梓涵所在的地方。

魏明房门敲响，有人给他送进早餐，早餐很丰盛。

魏明心里不禁暗暗起疑：自己落魄之极，没有什么技术本事，也没有什么学历学识，如果他们发现自己原来就是一个普通人，还会留下自己吗？

魏明的担心是多余的。刚吃完早餐，昨夜的男人出现了。

“走吧，我带你过去。”

魏明疑惑地问：“我需要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男人递给魏明一块手表，手表做工精良。

“你看时间用。”

男人带着魏明出了房间，沿着一条通道一直走，走到尽头，一个窄门出现在眼前。

男人伸手按了门铃，厚重的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防护服的人出现在眼前。

男人没说什么，直接把魏明交给那个人，门就关上了。

魏明眼前，是一个很大的街区，来往的人不多，车子也不多，但是道路两边，什么样的商铺都存在着。

“这是你的钥匙。三街49号。”穿防护服的人递给魏明一串钥匙。“你负责你们街区车库的管理。”

魏明接过钥匙，朝着街区走去。

美丽的社区，美好的新生活。

3，

魏明从来都没想过，还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虽然房子不大，但是厨房，卫生间，客厅，卧室，阳台，样样俱全。房间里的家具都是现成的，魏明看着镜子里，那个精神抖擞的自己，心里像是住了只小鸟，欢快地要飞起来。

魏明出去转了转，小区里的人不多，几名老人在树下打牌、聊天，还有几名中年人在小区的绿植里忙碌着。

车库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车库里没有停几辆车。

车库门口，有一个小小的房间，一张桌子，一个小本子。

以后，这里就是自己工作的地方了。魏明很满意。

时间过得很快，天黑了，魏明回到家，厨房里什么都有，简单做了点吃的，看了会电视，就躺在了床上。

魏明有点失眠，他想起了梓涵。

魏明之前干过很多职业，都是卖苦力的活。

是在做送快递的时候，魏明认识了梓涵。

那天，魏明把快递送到，开门后，梓涵一把将他拉进了房间里，“帮帮我，卫生间的洗手池漏水！”

看着梓涵因为着急涨的通红的脸，魏明毫不犹豫进了卫生间。是水管连接处松懈了，拧好，就行了。

因为魏明负责的，就是梓涵那一片的快递，而梓涵的快递又特别多。俩人经常见面。梓涵家里有了需要干的体力活，就不客气地指示魏明干了。

为美女服务，魏明很愿意。

而面对帅气热情的魏明，梓涵也动心了。

梓涵古灵精怪，给魏明枯燥的生活带来很多乐趣。

魏明努力工作，用自己赚的钱给梓涵买礼物。虽然自己给不了她更多，但是，所有的节日，他都要让梓涵感受到，自己对她的宠爱。

三个月前，梓涵回到父母身边去了，魏明跟梓涵只能通过电话联系。魏明从梓涵的讲述中知道，她的父母不同意她跟魏明交往，梓涵正跟父母抗争。

可是前几天，自己被抢劫，中断了跟梓涵的联系。

等自己适应安稳下来，就去找梓涵。但是，如果梓涵知道他过上这种安逸的生活，她肯随他来到这里吗？

魏明迷迷糊糊刚睡过去，天亮了。

4，

正式上班，魏明坐在车库门口，一天也没两辆车停进来，无聊得很。

幸好有个大爷过来，跟魏明聊了会天儿。

大爷是个残疾人，因公受伤，觉得自己受到的待遇不公，多次上访，后来工作丢了，就在街上混。被带到这里，感觉挺好，什么都是现成的，不用麻烦儿女。

魏明看这大爷很乐观，问：“您老多打岁数了？”

大爷挠挠头皮，“四十八。”

魏明大吃一惊。四十八？可是看着他满头的白发，一脸的皱纹，怎么也得六七十岁的样子。

大爷看到魏明吃惊的样子，呵呵笑了。

“是不是觉得我显老啊？”

魏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大爷指指周围的人，“我还不算最老的，我比他们都显得年轻。”

魏明随着大爷的手指望去，周围下棋玩牌的，清扫卫生的，都不年轻了。

“哎，一晃，在这里三年了。”

大爷背着手走了。

魏明看看手表，不知不觉，下班时间到了。

日子过得飞快，5年时间过去了。

为了做个纪念，魏明买了瓶酒回家，做了两个菜。想想5年前，自己还在街上晃，恍如隔世。手机早就买了，但是，早就打不通梓涵的号码。

似乎这样过下去，也不错，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吧。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这里，魏明没有看到过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女人。

找个对象，很难。

想得有点多，喝得也有点多。拿酒的手一抖，瓶子掉到地上，摔碎了。拿扫把把一地碎玻璃扫走，又找来墩布墩地。墩布碰到到墙角，一块砖掉下来，掉到墩布上。魏明蹲下去，拿起瓷砖，往墙上比划着。却发现，瓷砖掉下来的地方，紧紧贴着墙面，有一张纸条。

5，

魏明的邻居换了新人，街上也有了很多新面孔。

魏明仍旧干着看车库的活。车库仍然没有两辆车。来这里的人，都是曾经在街头饱受饥饿的人，能凭着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过上有尊严的生活，都很满意。

每个人都想更好地过下去，毕竟岁月安稳，生活安好。工作之余，晚饭过后，小区里锻炼的人很多。

魏明早先有跟着晨跑，但是，突然戒掉了。

这天夜里，当街区所有的灯都熄灭之后，魏明悄悄爬了起来。他把那只手表摘下放在床上，穿好衣服，拿起一把小锹，出门了。

街区边缘，高墙之下，魏明在地下的深洞里，挖着一条通道。应该差不多了，他开始往上挖。当最后一锹将地面挖穿的时候，魏明透过洞顶，望着星空，两行热泪沿着脸颊滚落。

十年，魏明整整在这个慈善街区度过了十年，却又远远超过十年！

魏明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立刻接通了。

“梓涵，我是魏明……”一股热流堵在喉咙口。

“魏明！这么多年，你去哪了？”

“见面说！”魏明迅速挂断了电话。

两天后，魏明赶到了梓涵所在的城市。

约见的咖啡馆里，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人，对面，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美丽的姑娘。姑娘的眼里，满是惊异。

“你，真的是魏明？”

魏明伸手给梓涵看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纸条，隐约可见上面的字迹：

“我不知道谁是下一个住进这个房间的人，如果你发现了这张纸条，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慈善街区，实际上是一个杀人街区。住进这里的人，生命都在快速流逝。他们一定用什么手段，加速了我们死亡。”

“你想怎么做？”梓涵盯着魏明的眼睛。

“报警！”魏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好，明天，我陪你去！”梓涵将手覆盖在魏明的手上。

两人分手，魏明朝着自己定的酒店走去。忽然，一辆小汽车打着明晃晃的远光灯，直朝魏明撞过来。

魏明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个个儿，重重摔在地上，手机飞甩出去，撞击在地上，散落开去。

梓涵电话响了，接通：“爸，是的，那个魏明，刚刚发生一场车祸。”

梓涵挂了电话，坐在车内哭了起来。

6，

在她的少女时代，魏明，给了她美好的回忆。虽然他穷，但是他努力，他肯陪伴她，关心他。

当梓涵回到父母身边，父母却一直反对自己跟一穷二白的人交往，绝对不行！

魏明突然失去消息，梓涵多少次给他打电话，都没有成功，她以为，魏明就想爸爸口中的穷人一样，人穷志短，移情别恋了。

梓涵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对穷人有着那么刻骨的仇恨。

爸爸毫不掩饰，在他的眼里，穷人都是懒惰贪婪的，他们，不配生活在地球上，不配占用地球资源！

但是，梓涵同样不明白，爸爸那么恨穷人，为什么还做了一个慈善街区，收留那些街上的流浪人员。

直到昨天，慈善街区逃出一人，魏明，编号1049，梓涵才知道，原来，慈善街区，就是个间接杀人的地方。

慈善街区实际上是与外界隔绝的一个地方，里面有他自己独立运行的时间，那些电视信号，那些网络信号，都是内部模拟系统信号。慈善街区最高的建筑内，存放着带有放射性的物质，定期会有一批科研人员来做调整，使得在幸福街区生活的人，比外面正常人三倍的速度衰老，加剧死亡进程。

7，

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在路灯下摇晃，身影一会儿被拉长，一会儿被缩短。

“嗨，我们有个慈善项目，你有兴趣了解吗？”一辆闪亮的黑色加长凯迪拉克悄无声息地停在他身旁。

不一会，流浪汉拉开车门钻进了车厢，渐渐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