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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岛

2018-02-07  本文已影响46人  金泽香
文 / 金泽香

01

季云搬进蔷薇岛的时候是个春天,满院的蔷薇招摇,纪风说以后你就是岛主,并一脸宠幸的掏出三室两厅的钥匙。他们相识七年,毕业后的第三年在市里买下属于自己的小窝。她依在纪风的怀里,做着更为长远的梦,梦里灼华片片,繁花似锦。俩人计划筹备盛大的婚礼,邀请所有熟识的亲友,世间的幸福莫过于此。

连晶然都不止一次地提及,季云,你真是好命。季云一脸灿然,实在掩也掩不住。她和晶然是在瑜伽培训班认识的,晶然时不时来代课。一来二去,两人熟识,生性活泼的晶然说,我晚上还在青苹果跳舞,有空来捧场。季云去了,她看着晶然不顾台下起伏的哨声,投入地舞,厚重的彩妆下透着一股悲凉。她后来才知,晶然身世坎坷,老父脑溢血过早去世,母亲瘫痪多年,唯靠她打工养家,自十六岁就出来跳舞。晶然说起那些被调戏的段子,可以足足说上好几个小时,不带重样的,她的风淡云轻反而更令季云心疼,一再想起年幼被人抱养,再无联系的妹妹。

晶然不拒季云对她的好,或者说宠爱,喜欢她的人多了,愿无条件宠她的人,太少了。自小缺爱的晶然,凭着卸妆后清纯的脸庞,一次一次索要季云的怜爱,像猫一样钻进季云的怀里。晶然又是聪敏的,她需要这份牢靠的关怀,时不时在季云面前显得卑微、楚楚可怜,如果男人皆靠不住,一个温良无害的同性可算冰凉境遇里的光源,且让她围住这簇为她而耀的光。有一次,晶然回乡祭祖,邀季云前往,路途几番周转,入得村落下车,进了墓地,出门久矣早已忘了哪座土坟埋着老父,又不想表露犹疑,随意择一墓,跪地哀悼,其形其声甚是凄切,看得季云泪水涟涟,当下认晶然做妹妹。回城后,季云陪她找工作,为她共同照料家中病瘫的老母。

后来,晶然母亲不抵恶性肿瘤摧残,于翌年春病逝。季云去村里帮她料理后事,然后将晶然接出拥挤的合租房,为她在蔷薇岛的家中布置一个小卧室。季云说,房子大,纪风工作忙,多一个人说话也是好的,于是晶然就这么来了。

晶然一入蔷薇岛,满眼艳羡,满园的鸟语花香,粉嫩香屑裹风轻柔扑来,入户三室两厅,她从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她在季云旁边又叫又跳,像欢天喜地的孩子。

02

晶然在蔷薇岛看到推门而进的纪风时,猛得作了怔,稍有收敛,本分地坐在沙发。季云只当晶然认生,一再抚慰:别怕晶然,他是我未婚夫,你大哥纪风,一个特别恋家的小男人。季云忍不住当着晶然的面打趣纪风。晶然低头笑,纪风揽过季云,叫晶然就当自家,算是打过招呼。

晶然在蔷薇岛的生活,惬意舒适。在季云的请求下,纪风允她去自己创办的家电公司上班,以告别日夜颠倒的舞女生活。晶然每日下班,到季云花店,帮她一起经营一家“情定三生”的花店,三人相处愉悦,日子缓慢而知足。

转眼,临近纪风与季云举办婚礼的日子。不想就在这节骨眼上,陪季云试婚纱的途中,晶然一个躲避不及,被迎面冲来的摩托车撞伤小腿,当即动弹不得。节假日人流簇拥无序,季云一边打110报警,一边将晶然扶至路边安顿,又立即电话召来纪风带她们去医院。一通忙活下来,婚纱没试成,晶然落个小腿骨折,加之她之前跳舞落下的旧疾,至少需静养一两个月。季云抱着晶然,别怕,我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一定等你腿完全好了,能做我伴娘我再结。晶然的眉拧成一团,痛得小脸扭曲,吓得季云手足无措。

关于婚礼的事,季云与纪风商定好延后,目前以照顾晶然为主,如不是陪她去试婚纱,也不致遭此横祸,心下甚是愧疚。对于这个妹妹,季云颇多爱怜,她总想替父母弥补那个两岁被抱养走的妹妹,可惜后来待一家渡过困厄,那家彻底切断了与季云一家的联系,自然无法再见妹妹,又悔又恨,一言难尽。季云权当晶然是那个多年后归来的妹妹,她包容她的好与坏,她忘不了她在老父坟前哭得肝肠寸断,一脸凄惶的模样。

闲赋在家的晶然哪也不能去,生性爱动的她,像只困兽囚于病床。脾气时好时坏,无法控制。只要一想起日后可能无法跳舞,她趁无人时气得捶被子摔枕头,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她捧着头痛苦,不知怨谁,为何自己总是如此晦气不顺!她恨起命运,恨父母,恨出身……恨季云。是的,父母早走了,命运亦无法更改,在铁铸的事实面前,只有季云是可以恨一恨的。如今卧床无法行走,她知季云内心有愧,她要么不吃不喝,要么蒙着被子不发一言,晶然以一种自残的方式折磨着季云。她看到季云伤心,痛便少一分。一日,季云端来排骨汤,说是纪风特地给她做的,多吃点对身体好。晶然没来由的回一句:纪哥还会做饭?季云笑着点点头。晶然想起自己小不了季云几岁,前途无着,良人未归,心下又是一番五味杂陈,闷闷喝着排骨汤。

她住院期间,纪风未来探望,晶然对此多少有点不满。她发现生病后,好似处处与她作对,让她无一时舒心。其实她哪里知道,当时纪风正忙得焦头烂额,公司财务突现危机,有人从中作梗,收买纪风公司重要眼线,企图半年内搞垮风云家电,若不是近期查账发觉财务亏空,不然还蒙在鼓里,纪风趁有回还余地四处托关系找人找资金奋力扭转。晶然更不知道,纪风落此下场,全拜她所赐。当初,她在舞场,结冤太多,彼时少不更事,得罪市里大商家胡良伟。此人涉世颇深,某日听人说起,最初因不喝他敬酒的辣味小娘们程晶然,老与纪风同出同进,想起旧耻,恨意复萌。轻巧动用手下关系,整治整治程晶然的新欢,风云家电的掌门人纪风。

胡良伟做得神出鬼没。他的阴险,哪是年轻的纪风所能敌。纪风公司账目的大笔亏空,自是东去江水,永不复还。商海沉溺,扑腾几下,岸边尽是围观人,人人怵着胡良伟,纪风自然得不到任何救援。

纪风深感疲倦。季云独自决定推迟婚期一事,再加近日公司出现这么大的风波,皆令他大为不快,唯酒解忧。

03

经不住晶然死磨硬泡,季云还是将住院的晶然接回蔷薇岛疗养。

告别素白满是酒精消毒水气味的医院,晶然的心情平缓了许多,此时她已可拄着拐杖下地活动。但是当她见到满脸胡茬,神采不复的纪风大为吃惊,季云简要说了公司的事,并思虑再三说,现在主要经济来源得靠花店,她明天起得去多加照看。晶然表示理解,她抱着季云,像第一次见到时,她其实也是喜欢季云的,她柔和善良体贴,即便如程晶然全身长满刺类,季云亦无惧,关键的是,季云从不看不起她,不嘲笑她身世低微,舞女出身。这种好,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以往她是想回报的,可是季云总是笑着摆摆头,这种宽厚是一股温热的海水,徜徉其中,容易贪恋。

纪风越发少去公司,话也少了。动不动关在书房发呆,要么抽烟,熏得一室烟雾缭绕,要么醉倒在沙发。好几次晶然敲门,怕他想不开。后来,她不得已“威胁”纪风,书房门不准锁,不然就拿菜刀劈开。说的时候,圆瞪目,手做刀劈状,再配合着另一侧的拐杖,很是滑稽,纪风上上下下打量着晶然,忍不住笑了。这种笑带着大哥对小妹的宠爱,与舞厅里那些另有图谋气息复杂的笑,纯粹温柔许多。晶然有片刻走神,心忖,纪风笑起来真好看。

久之,两个受伤的人相互宽慰,晶然腿脚好点,纪风陪她散步。他们路过菜市场,故意与小贩讨价还价,争取买些物美价廉的食物以博季云的夸奖。季云笑,养了两个孩子,得更加努力开店才行。

04

失意沉沦的纪风渐渐振作起来,起初他画静物素描,在画板前一坐一下午。晶然没了说话的伴儿,上前拿走静物,搬个椅子坐到他对面:画我吧。

我需要摆什么姿势?晶然问。

不用,你就坐着吧,侧一点。纪风说。

晶然侧过身,正对着窗外。一树的槐花正开得密。晶然无聊地数着,总也数不清。纪风拿着笔在画板前比比划划,光线下的晶然五官立体,脸型瘦削,身姿玲珑。以酒相比的话,季云温和很多,她则烈,又烈又艳,呛人鼻喉。某些方面,他们更相似一点,二人都缺少季云的优雅淡然。他专注于线条的勾勒,大面积铺明暗的时候,晶然不知何时已拄着拐走在他一侧旁观。一个没站稳,眼见摔地,纪风蹭地起身相扶,晶然落进他怀里。一股女性的芳香冲进纪风的鼻,他不便一时推开晶然,也不便让她继续当模特,扶着她到沙发休息。

事情发生的太快,没有一丝过渡。晶然坐在沙发,他准备回到画板,被突然抓住了手,晶然面露乞求,陪我坐坐,今天我父亲的祭日。纪风坐下,不知说什么,他不擅长安慰人。他们并排坐着,晶然哼起了一支老歌,说是爸爸爱唱的。纪风靠着沙发,闭目听。他感觉芳香越来越近,晶然将头卧在他膝盖,他惊得无法动弹。这个女子总是出奇不意,让人无法预料。

夏日的午后,太过漫长,出奇地静,窗外微风拂动槐花,一朵朵簌簌地飞。晶然像孩子赖在纪风的膝上,继而抱着他的腰,乖得像蜷在母亲的子宫里。一丝怜悯涌来,纪风抚着晶然的发,轻拍她后背,想让她明白,不必深陷过往,眼下过好一日是一日。

他们是怎么会错了彼此的意,又是从哪一刻起,无人知。

晶然是个贪玩的顽童,前一秒哭过冰淇淋,后一秒吮上棒棒糖。生为女子,从无禁忌,这点令纪风始料未及。当她两个指头轻巧解开纪风的裤子。纪风明白,反抗是无力的。

晶然自腿伤被圈养已久,她想放一把火,盘活她沉寂的身心。她将火种丢到了纪风的身上,那里熊熊燃烧,她似围着篝火雀跃的人。而很久消沉的纪风,也愿迎来一场“自焚”,不然他当真以为自己死去。

这一切来得太快,唯槐花见证。

05

自纪风事业滑坡,晶然脚伤无力帮衬,生活的重担一下压在季云身上。季云无半点怨言,早出晚归,为节省支出,辞掉员工,仅留一位打下手,进货时忙里忙外,大包大揽,毫不示弱。

已遭逢溃败的纪风,于晶然那里尝得不一样的滋味,两个有伤的人,靠得越来越近。

纸包不住火,或者他们从来没想被季云知道会怎样。季云那样好脾气,连路边流浪狗都会特地跑去买几根火腿肠剥好喂它。他与晶然不过相互慰籍。

一日,下午三点,原本时常于晚上九点返家的季云提前回来,她给客户送完花经过蔷薇岛,一阵低血糖犯了,想上楼回家休息一下。开门进厅,听得晶然串串笑声,从书房发出,她准备喝口水再去打招呼,又闻得纪风与之打闹。她拧开门,她不知道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敲敲门,而是直接拧开。这一幕,她永生难忘,晶然赤裸着上身坐在纪风的身上,纪风一脸痴汉模样,头埋在晶然的双乳之间。她慌乱气恼“呯”地关上门,头晕得更厉害了,反锁卧室,门外一片安静。

06

季云突然之间坠入深深的冰窖。

浑身发冷,心裂得发疼。

……

……

……

07

一天后,晶然收拾妥当,搬离蔷薇岛。

眼见离当初商议延后的结婚日近了,他们都像忘了一样。

季云并未大哭大闹,只是变得不爱笑了,温暖的面容由日光灿烂沉至月夜冰寒。

晶然走前没说对不起,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道歉,她将季云送的银镯取下放在桌上。她们之间算什么呢,姐妹?朋友?晶然都觉得不是,她更像季云路边遇到的那只流浪狗,见其可怜,停下脚步买两根火腿肠喂养。现在,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纪风不再碰触季云,不是不再,而是不敢,纪风知道季云有洁癖,他怕自己靠近,惹得季云生厌。虽季云只是看着他流泪,无一句责备之语,纪风羞愧得垂头。

晶然走后,房子莫名空了,他与季云呆在各自的房间,仿如合租室友。在季云以其他借口草草挂断朋友们热心询问婚礼具体时间地点后,纪风跟季云说,我办完了公司破产申报,相关债务全部偿清,这个信封里有三张卡,里面的钱全部归你,店里忙不开就再雇几个,别把自己身体累坏了。我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想一个人去大漠走走,回程机票未定。

临行前,季云还是去送了,看着眼前这个骤然沧桑的面孔,她沉静地说了一句:保重,我还在蔷薇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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