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孤单
我想不起为什么要给奶奶买衣服,我只记得,卖衣服的小哥哥挺逗。
正和小伙伴们玩的嗨,那应该是奶奶家的后门口。我沿着那条小路往西走,就看到了卖衣服的小哥哥,他正和一群小伙伴在三轮车里翻跟头玩。
也许是我看错了,或许他在做生意,我说我要买衣服,他才露出了模样,说不上来好看,也说不上来难看,但却能让人一眼记住的脸。
我都怀疑他卖的是捡来的或是自己缝制的衣服,因为我看到有件毛衣的袖子开线了,也或许是没接上的,还有一件就一个袖子。
我还是不想离开,因为要相信一个人对你的真心,我相信这个小哥哥。
找遍了所有的衣服我也没找到一件合适奶奶穿的。有一件背心我看上了。却又发现不合适,哪里不合适不知道,就是觉得合适又不合适,逗吗?
小哥哥让我屋里等他,他给我找,原来抬腿就能进的店铺是他的。我打量了下,都是儿童的衣服,而且店里的感觉怪怪的。
小哥哥也随身进来了,挺感谢他的热情,但还是说出口了:“你这是买儿童服装的啊。”
“别急嘛,我找给你。”小哥哥不急不躁,走到一米高柜子前,打开柜门,他拿出了碗筷。
我疑惑,想问,想起他说的别急,就也没继续问,想他学问也不会高吧,毕竟在乡下卖衣服嘛。
“你上过什么学?”我就是想问。
“没上过什么学,你呢?”
“我也没上过什么学,不过女儿某名校研究生。”
他的语气里露出恭喜与赞叹,而我欣慰也骄傲时,我想着我已经有这么大的女儿了。容颜瞬间老去,再也不是刚出来买衣服的小女孩。
醒了,到这里就醒了,其实前面的梦也很完整,只是忘了。到醒来也没看到小哥哥拿出衣服来,只是感觉柜子里有乾坤。
奶奶走了近30年了,我从来没有梦到过奶奶,到是外公入梦的多,而且总是让我思念,悔恨。
奶奶——常年叼个大烟袋,抽的是自己种的旱烟,肥大的烟叶像美人蕉叶子那么大,只是叶子的质地像甜菜的叶子那么嫩。因为长年吸烟,感觉她的嘴角被烟袋压出来般。
奶奶——常年穿灰色或蓝色斜襟大褂,个子1.5到1.60米之间,因为老了,可能年轻时高些。奶奶是裹小脚的女人,我七岁时偷偷试过她的鞋,那种感觉现在没忘,明明看着够长,就是穿不进去,脚尖进不去。她的鞋黑色的,自己纳的布鞋,后面宽宽的,前面尖尖的,
我对奶奶没有多少感情,记忆也少的很。我不知道奶奶是不是也喜欢我,因为我太小了,还不懂得感情的细腻。只记得叫奶奶来我家吃好吃的,奶奶会偷偷的带个糖啊,苹果,梨,在路上给我。我不知道姐妹们叫奶奶来家吃饭时有没有这个待遇,反正她们也不曾说过。每当妈妈让叫奶奶来吃好吃的,我觉得我跑的最快。
奶奶——九个孩子,六儿三女,还夭折过两个,孙子辈28个。虽然近一小半不在身边,那也不少了。奶奶与五叔住在她的老宅子。
奶奶卒于八十六岁,淋巴癌。我懂得什么是孤独时并没有想过奶奶的孤独。直到今晨回笼觉梦见奶奶才懂了她的孤独。
奶奶生的孩子很多,却生活在嘴上功夫一流的五叔家,五叔老年因脉管炎瘸了一条腿,五婶精神抑郁症。但爷爷临死前(我7岁)交代,就五儿媳妇看着孝顺。(我觉得爷爷或许看得懂眼前的,却看不到死后的,五婶唯一的儿子死后,她就渐渐不正常了。)
奶奶——在五婶疯了后,一个人压井水,一个人提到缸里,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五叔家人。80多岁的小脚老人了。而我家已经随着母亲回城了,生活的艰辛已经无力带奶奶过来了。
快不行了时,爸爸妈妈回去了,听说奶奶初见爸妈时高兴了好几天,后来几天流泪,爸妈刚出村口,奶奶走了。然后就是我家曾经处的好的乡亲们告状,说如何帮奶奶提水,帮奶奶抽柴火,奶奶可怜,病了也没人帮找医生看。
风烛残年里,奶奶灰色的背影,一个人套起长衫,一个人梳着白发的发髻,一个人起火做饭,一个人孤寂的抽着烟,干干净净的坐在炕上,空无一人的老房子,还有奶奶那双仿佛看得很远的装着神秘的眼睛。
我没能赶上奶奶老去的速度,没能懂得她的爱,也不曾在她老年时陪她笑笑,不能不说这是人类的遗憾。
奶奶——我知道你的孤独是不是有些晚。奶奶叫吴兰芝,爸爸说过,奶奶说嫁人了没名字,叫高吴氏。奶奶也是大户人家人,奶奶有个活玉的烟袋嘴陪嫁,文革时被十元钱买走,听说是爷爷打小叔叔,打断护着小叔叔的奶奶手腕,看病用了。
奶奶——我想我是爱你的,我给你买过橘子,去县城买的,我一个都没舍得吃(那钱是住小光叔叔家省的),只是我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岁月是个让人流泪的坏家伙,所有的生生死死在别人眼里都是寻常,只有自己才知道那份情深意长刻入骨髓,悲哀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