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疼痛中寻找内心的平静
餐桌上放着亲友之前给我送来的补品,说是有促进伤口愈合、活血化瘀的功效。我拿起了一瓶,却很气馁地发现打不开——我的右手还是使不出力气。好不容易用左手扭开了瓶盖,飘散在空气中的中药独有的味道搔得我鼻子发痒。我打了个喷嚏,胸腔一阵痛楚随之而来。是肋骨在痛吧?就不知道是不是断掉的那两根肋骨。
自从出院,我便每天挫败地发现车祸所带来的后遗症。还记得出院隔天,我在我的房间我的床上醒来,是被右肩传来的剧痛给痛醒来的。我当时甚是懊恼,怎么住院的时候不知道右肩会这么痛呢?唉,醒了却痛得不敢动,喉咙发痒总该能让我咳嗽一下吧?我不以为意轻轻咳了一声,随即后悔地发现胸腔疼痛不已,痛得死去活来的那种疼痛不已。是医院的床有止痛的功能吗?怎么我住院期间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体会这么痛呢?
等到身体没那么痛了,我左手胡乱摸索终于找着了眼镜戴上,再缓缓地用左手撑起身体。结果,右边的胸腔又痛了。我猜想是我对自己不够温柔,所以身体被反作用力之类的物理现象弄痛了吧?没关系,张小穗啊张小穗,你可是在「差一点就死掉了」的车祸中「无比幸运生还」了啊,还四肢健全好好的呢,我如斯安慰自己。我还安慰自己说,车祸发生至今不过一个月的时光,这样的身体状况应该要知足感恩了,这段时间就别不服输地跟自己较劲了。
这些日子,我每天发掘身体的疼痛及不适,终于确定车祸并不是一场梦,即使我一点记忆也没有。除了右肩不时阵痛,胸腔只要咳嗽或翻个身便会因震动而感到疼痛,背脊也有一种奇妙的钝痛感,初时我还以为自己要像小说写的那样,长出血淋淋的翅膀来了(真是的我又不是天使);我的后脑勺稍微动一动,便有被拉扯的感觉,现在更每天隐隐作痛,更别说超过晚上九点还没睡觉就会头痛欲裂了。有时候即使是下午,我也会觉得头晕头痛,看来休养期间真的不太适合思考或想太复杂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脆弱地觉得自己很脆弱的。
车祸后,我常常会觉得自己变得脆弱,有时候会陷入胡思乱想而感到忧伤抑郁——我不喜欢脆弱的自己,毕竟我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坚强,坚强地面对生活的一切。我常常嘲笑自己,车祸没有撞走我的四肢,却撞走了我强大的内心,这样看来好像还挺划算。毕竟,失去四肢比较麻烦,没了就是没了,只能装义肢。
只是,人脆弱的时候芝麻绿豆的小事你都会帮它编织悲情。例如,令我感到郁卒的,除了身体的疼痛,主要是后脑勺秃了一块。哎,这事说来其实是个笨故事,重点就是我后脑勺有一大撮头发在车祸后打结打成了毛线球,怎么梳也梳不开,我后来想到《倚天屠龙记》张无忌在海岛上安慰周芷若说头发没了把别处的头发梳过去遮一遮就好了,便拿起剪刀利索地把打结的头发给剪了,于是我的后脑勺便秃了一块。其实,头发应该还会生长出来,可我就是后悔了好一阵子:我怎么这么听张无忌的话,不知道头发还会生出来吗?要多久才会长及腰呢?更何况,我才不要当可怜的周芷若呢!哎,真是长叹空随一阵风啊。
令人难过的,还有我的右手,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力气。每次看着摆在客厅的电子琴,我其实都好想弹一弹啊,可是不可以。我弹琴的样子很癫狂,恐怕到时又要拉扯到胸口附近那两根手指般粗长、血肉模糊的伤口,然后胸腔又因反作用力而被震痛,更别说右肩那原因不明的阵痛了。这些日子,我生活的一切作息都是使用左手完成的。幸好,这几天为了梳理思绪、避免胡思乱想,更重要的是打发时间,我始终坚持写作,总慢慢地使用右手打字,右手才不至于废了。写得累了头痛了,我便休息一会儿,闭目养神甚至直接午睡。休息够了,便再拿起手机继续打字写作。
唉,也许我真的不是个坚强的人,有时候即使将心力放在写作,我还是会胡思乱想,想法很消极——不知道开以前静坐时听的慈经是否会有帮助?慈经是以巴利文诵的,音乐轻柔,令人平静。
其实,有什么好不平静的呢?从住院到出院,来探望我的亲戚朋友还怕少了吗?多得连我自己都意外惊讶。我还有一个好朋友,每天为我张罗晚餐——我这个漂泊的人竟是如此被人爱着关心着。每次这样想,我的内心无比平和,对世界充满了感谢与祝福。
话说,下个星期,我又要回去医院复诊了。不知道,医生会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