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读书笔记（二）

一、《解老》是韩非专门解读《老子》的一篇。

1、首先韩非讲的是今本《老子》的第三十八章，当然很有可能是原版的开篇，原文是这样“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上德无为而无不为也，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上礼为之而莫之应，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乎。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去彼取此。”

这很难懂，老子是讲了“德、仁、义、礼”四个概念个道德仁义礼五个概念之间的关系。我们现在经常说“仁义礼智信”好像是并列关系，而原本不是，而是逻辑递进关系。

首先德字非常难解释，只能大概地说是一个人内在的东西，可以用后面几个概念对比来理解；仁字比德稍微好理解一点，但是也很难，就连孔子也没有给出明确的定义，他总是说大概；义要好理解一些，因为它是相对在外的，需要用行动来表现的，比如朋友之间的义气，君臣之间的效忠，儿子孝敬父亲，再比如义务、义工、义卖，也可以解释为合适、应该、恰当，这就比较具体了；礼就很简单了，因为这是在外的形式，韩非说，是内心有感情而不能说出，所以要用一些动作来表明心意，如敬礼、打招呼、问安，问好。一般人行礼，是用来尊重别人的，有时认真有时马虎，当然也有时真有时假。天下没有了道，就要讲德，没有了德，就要讲仁，没有了仁，就要讲义，没有了义，就要讲礼。这是一层皮套一层皮，礼是最表象的。

说白了，就是道德沦丧殆尽之后，才要讲礼。

而这，在韩非看来是最虚假的，因为好的东西不需要装饰，叫“和氏之璧，不饰以五彩，刘候之珠，不饰以银黄”。韩非认为外表和内在是相互对立的，金玉其外必定败絮其中，这不一定绝对有道理，但非常有道理。比如在亲人之间我们就可以放肆自由一点，在领导面前就要注意言行，难道是更爱领导而不爱父母吗？恰恰相反。所以忠臣孝子，不一定会说好听话，溜须拍马会哄人的，很有可能是骗子。聪明的人，懂得这个道理，昏庸的人，就喜欢这些在外而不关注内心。因为他们不明白礼不一定是内心真实的表达，也是可以表演出来的，而且表演非常简单。难道不是吗？向领导拍马屁相对于努力工作不简单吗？给父母买礼物相对于长久陪伴不简单吗？化妆相对于天生丽质不简单吗？恭维别人相对于实际行动不简单吗？然而这些，都是形式主义，是最细枝末节的东西。从这一点看，教小孩子讲礼貌是不是在教他虚伪，因为小孩儿连爱自己的父母都不懂，怎么会爱老师同学呢？为什么我们自称“礼仪之邦”，而不称“道德之邦”或者“仁义之邦”呢？

所以老子说“君子处其实，不处其华”，这里的实不是表实，不是实实在在给你一百块钱，不是满嘴的甜言蜜语，而是内实，也就是德。这是很可贵的东西，但因为是内在，却往往被忽视，脑子昏庸的人，即使眼睛再明亮，也看不到。

道德仁义都没有了才用礼，礼还不行，那怎么办？韩非在这里没说，但很明显，要用法。所以我觉得小孩子在听不懂什么是爱的时候应该用糖和棍子来教育，而不是舍本逐末的教他讲礼貌。他们问“为什么要讲礼貌？”家长答“这样老师才喜欢啊”这不就是在教人拍马屁，在教人虚伪，在教人投机取巧吗？

2、今本《老子》第五十八章：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韩非说：一个人闯了祸，就会胆战心惊，一举一动都不敢再出错，而且会深思熟虑，这样就会掌握事情的规矩和道理，这样就能没有灾祸，会长寿，会成功，又长寿又有钱，这就是有福了；一个人如果富贵了，就会穿好的，吃好的，内心就会骄傲，行动就会乖张，就不会去考虑事物发展的规矩，这样不仅会死的早，还不会成功，这就是祸了。如果按照道理（即事物的一般规律）做事，就没有不成功的，如果舍弃道理，就没有不失败的，福祸是会相互转化的，但是又有谁知道呢？（孰知其极）人们都想富贵却不舍弃道理去追求自己的欲望，结果死在半路，这就是迷了，人们迷惑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圣人有道之士，虽然很真诚和顺，也不议论困苦堕落的人；虽然很廉洁，也不侮辱那些软弱无能和贪图小利的人；虽然品行端正不拉帮结派，也不去责备那些自私自利的人；虽然富有，也不嘲笑欺负穷人。圣人为什么要这样呢？韩非说，那些想着成功却失败了的人，是因为他们既不懂事物的法则，又不愿意向别人懂的请教，而如果懂的人硬拿着他们的错误去责备他们，那就会形成对立面，他们就会怨恨，而圣人少普通人多，少数人和多数人做对，不是找死吗？所以圣人遵循法则来引导人们。

3、今本《老子》第五十九章：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第一句话大意：治理天下，不如吝啬，只有吝啬，才叫早服从天道。关于吝啬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释，有的人把它解释为财物，即节俭，可以说得通，也有的人把它解释为精神，韩非大致就是。但是我觉得朱元璋的才更靠谱，因为他跟老子一样，是站在一个帝王和治理天下的角度思考的，朱元璋原话“治人苛以法，事天祈乃福，苛则人变，祈迭祸生。若能治人省苛，事天祀以理，广德以安民，则其德厚矣。虽不祈于天福，乃天福也。”即吝啬的是治理天下的具体行为，即不妄为，就是服从天道。

那下面就可以这样翻译：不妄为就叫做重视自己对德的积累，德积累的多了办什么事都会成功，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厉害；不知道你有多厉害，你就可以真正拥有这个国家了。有德就是有了国家的根本，有了根本就可以长久。这就叫做根本强劲，是长久生存的原则和方法。

表面意思翻译通了，但是问题来了，德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就这么厉害。韩非没有说明白，他就说了四个字“德者，内也”，就好像别人问你礼物袋里装的是什么，你回答“反正就是这袋子里面的东西，绝对不是袋子外的”，可能也只能这样解释了吧，反正就是内在的优秀品质，那么这段话站在个人角度解读，就是：

不管是参加工作还是创业，重点不是你做什么和不做什么，重点是要重视自己自身的成长和内在品德的提高，比如德智体美，只有这样，才叫服从天道，这就叫做强化自己的根本，根本强劲了，办任何事都会无往不胜。所以，应该珍惜学习的机会，不要着急参加工作[em]e105[/em]

4、今本《老子》第六十章：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写一篇，讲的还是不妄为，韩非说，如果君主不停更改法令，人民就会不停地更换工作，更换工作必定造成用工浪费，所以老子说，治理大国，就要像炒小菜一样。用和于道的方式治理天下，神鬼就没用了，不是他们丧失了能力，而是他们不再伤害人了。这也很好理解，比如去河里洗澡会被淹死，明显是不符合道的，淹死了老人就说是淹死鬼拉走了，那你和于道不去河里洗澡，淹死鬼不就拉不走了吗？即每个人都按照道来做事，人民和执政者就不会相互伤害，这样两方就都有德了。

很明显，这一段讲的是道与德的关系，读到这里，我突然豁然开朗，对道、德、仁、义、礼的认识更清晰了。因为可以换一个角度去理解，开始我是从里往外想，现在可以从外往里看，即，先解释礼。

礼，是别人要求你应该怎么做，当然这是下礼，其实跟法已经很接近了，礼法礼法，从某种意义上讲，下等的礼就是法。我们常说法律是道德的底线，那道德的底线其实就是下礼。周公做礼，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让人们从心底认可礼的，因为礼是有差别的，所以他再做乐，即让大家听音乐忘记礼中的不平等，这就叫做礼乐制度。

义是不仅别人认为你应该，你自己也觉得应该怎样做的。从字型就可以看出：义，两个人，即自己和别人，一条心，即共同认为的，这就是义，比礼要高尚一点。

仁是别人没有认为你应该怎么做而你自己仍然要去做的；从字型看：仁，一个人走在路上，做自己认为对的；这就比义刚高级了，就是主动去帮助别人，而且不求回报，这就叫“上仁为之而无以为”。

德是不做什么，做好自己；从字型看，德是有心的，是心里的东西，而不是在外的，所以老子说“上德不德”；这就比仁更高级一步了。

更进一步的，是道。道从字型看，是没有人，没有心的，道是自然规律，天地法则。

这样就能理解这一章了，因为人遵循道而有德，德厚而生仁，仁多而有义，义足而有礼；反过来也对，但不能讲道了，所以五十八章没有道，即失德后仁，失仁后义，失义后礼，估计韩非要补一句，失礼后法。

再来一个循环，用法来规矩人们行为和于道，因为法和道都是无情的，所以法不可能强制人们心中有德和仁义，只能规矩人们和于道，道就是自然规律，万物法则，想到这里，我觉得才真正读懂了道德经。

5、今本《老子》第四十六章：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有道之君，跟邻国关系处的很好，战争就会很少发生，对自己的人民也很好，重视农业生产，不骄奢淫逸，因此马既不用来战争，又不用来拉货物，所以就用马来给地施肥了；而天下无道，恰恰相反，马都不够用，甚至刚出生的小马就要上战场，皇帝的近臣也要服兵役，这就叫戎马生于郊。最大的祸就是不知足，最大的错就是贪心重，为什么呢？韩非说，人有欲望太重，自己的计划就会被打乱，计划谋虑被打乱，贪心就更会加重，贪心重，办事就会失掉分寸，办事没分寸，灾祸就会产生。太想要功利就会焦虑，太焦虑就会生病，生了病脑子就会混乱，没了智慧，就会轻举妄动，灾祸就接踵而至，有了灾祸就会生心病，身心都有病对人的伤害就太大了，所以最大的错误就是贪利。把知足当成富有，就会一直觉得自己富有了。

所以，要防范勾起自己欲念的信息，包括网上的信息和身边人嘴里的话。养德，寡欲。

6、今本《老子》第六十七章：我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韩非说，母亲对自己的儿子慈爱，因此致力于给他幸福，为他祛除祸害，如此就需要深思熟虑，深思熟虑就能掌握事物的道理，得事理就能成功，办事成功，行动就不会疑惑，不疑惑就叫勇敢，勇敢来自慈爱，因此叫“慈，故能勇”。当然韩非只是举例子，慈，就是心软的意思，这话可以直接翻译为因为怂，所以深思熟虑，所以能掌握方法，所以能勇敢。俭，故能广，就是节俭了才能有所积累，积累什么老子没说也不用说，因为他讲的是道，而不是具体的，所以是填空题，需要什么填什么。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韩非解读的很精彩，他认为这个“先”不是物理时间的先后，而是逻辑时间的先后，就是在要施行一个新的政策前，有没有和别人商量，有没有开会讨论。没有开会，直接去做，这就叫“敢为天下先”，就像不用规矩画方圆一样，就很可能不成功。不敢为天下先并不是不敢做天下没有做过的事，而是事前一定要开会，一定要深思熟虑，韩非说，只有这样，才能做什么事都成功，他发表的意见，也会被大家认可。这样说话又有威信，做事又都成功，就可以做大官了。

所以老子说，慈，俭，不敢为天下先是三件法宝，他会一直持有。

他说现在有的人，心不慈但是很勇敢，很富有但是不节俭，总是想先发表意见，事事争先，就很容易死了。

7、今本《老子》第五十四章：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韩非解释：善于确立自己价值观的的人，不会轻易因为外物引诱，善于坚持自己价值观的人，自己的喜好不会轻易被改变，子孙这样守宗庙，祭祀就不会断绝。用这样的方法修身，外物不能乱精神，自己的德就会丰厚；用这样来治理自己的家，没有用的东西就不能影响你的计划，财货就会积累的多；这样来治理乡镇，那么乡里的家庭盈余就会更多；用这样的方法来治理邦国，国里有德的人就会越来越多；这样来治理天下，则普天之下都会有德。人们也可以用这样来区别君子和小人，却别家庭和家庭哪个更有德，区别乡和乡，区别邦国和邦国，区别天下和天下。

“这样的方法”是什么方法？就是是否建立正确的价值观并坚持不轻易改变，是否重视自身内在的修养。从个人来讲，叫品德，从乡村到国家来讲，可以叫文化，可以叫核心价值观。

二、《喻老》

这一篇的故事非常多，都是用故事来解释《老子》，当然很多是韩非自己的解读，不一定是老子原意，因为韩非自己不是道家，而是法家，但基本上偏离不大。可以看出，韩非在他的文章里对儒家有多批判，对墨家也有，但唯独对道家的思想没有任何直接的批判，更多的是继承或者拿来为自己所用，内容也是非常精彩。

1、纣王用长牙做的筷子吃饭，萁子非常害怕，说大王用象牙做的筷子，就一定也不会再用瓦碗，一定会用犀牛角杯子，用牛角杯就不会再吃野菜，一定会吃野兽的胎盘，吃好的就一定不会再穿短袖，不会住茅草屋，一定会穿丝绸做的衣服，会住在豪华的宫殿，所以我担心。过了五年，纣王设酒池肉林，丢掉了天下。这就叫以小见大，能以小见大的人就是聪明的人。

2、“空窍者，神明之户牖也。耳目竭于声色，精神竭于外貌，故中无主。中无主，则祸福虽如丘山，无从识之。故曰："不出于户，可以知天下；不窥于牖，可以知天道。"此言神明之不离其实也。”说，眼睛耳朵是精神的门和窗户，耳目被外物所支配（比如打电子游戏），注意力都被穿衣打扮所耗尽，内心就会空虚无主见，不识福祸。

3、赵襄子和教自己驾车的老师比赛驾车，他们互相换了三次马，每次赵襄子还是比老师慢，他责怪老师说没有把本身完全教给他。老师说：“不是我没有把本身全交给你，而是你用错了。驾车的时候，马拉着车，人心要和马协调一致，然后才可以跑得快。现在咱俩比赛，你慢了就老想追上我。你快了总担心被我追上。心思全在我身上而不在你自己的马上，所以你总是落后了。”所以说，事情的关键在自己身上。

4、扁鹊看病。

5、楚庄王看到越国混乱，就想去打它，杜子进谏“你只看到别人乱，你知道自己国家啥情况不？眼睛能看很远，可惜很难看到自己的睫毛，你看到越国乱就想去攻打，恰如眼睛看不到睫毛”这就叫自知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