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写到老的故事故事短篇小说

逃婚姑娘,你将逃向哪里?

2019-08-05  本文已影响7人  祖三三

01

本来是自己策划的一场逃婚,硬生生变成了一场感人的自我牺牲故事。

这婚姻陈芸娅是打断腿都不愿意答应的,相亲没几个星期就说要把婚定下来了。陈芸娅心想我这也才21岁,没念上大学不代表就没有出息,好歹念了大专,这么早就要被安排结婚了,这以后该是什么样操蛋的日子,我还年轻啊。

一大清早,头都还没梳好,芸娅揣着从朋友那借的六百块钱,坐车到大城市里去了,一时间“逃婚”的消息传遍小乡村,听弟弟说对方母亲好几回骂骂咧咧过来看,到底这女孩回来没有。

拉着20寸的白色行李箱,已经被磨得灰,本以为甩开丑旧远脏的小乡镇,朴素的心准备迎接大城市宽广道路的洗礼开始就生存下来吧。城市街道堆满了杂乱的垃圾桶,垃圾散落在四周,此时自己的钱包、银行卡却是干干净净,芸娅心里想了三秒,买啥都是不可能的。必须得找包吃包住的工作,先安顿下来。

在手机上从早到晚扒拉着应聘信息,一条一条地抄写在笔记本上,有一场面一场。要不是吃了饭,旁人看来像个永动机转着。

这次面试了半个小时,最后两分钟给面试官说了一段还过得去英语,面试官看着芸娅眉目清秀的朴实脸庞,当场就暗示她可以准备上班了,差的就是流程。

三天后芸娅进了一家星级酒店做前台。还没过上几天安稳的普通员工日子,就患上了急性肝炎。这一下无奈乖乖叫家人接回来了。

芸娅逃婚回来的消息,像一场雨滋润了久违八卦的村子,在乡村里总结,陈芸娅就是——逃婚,是因为有肝炎。乡下婶婶奶奶,不明白这乖巧的姑娘怎么就是一下子这么被命运折腾的,总结出来的一个感人的因果关系:这孩子本身就有肝炎,念家里没钱治就拖着,更没想到这定亲也来了,为了不拖累那头人家,不惜毁坏自己名誉,忍着痛苦进行“逃婚”。

急性肝炎在一口传一口的时候,就变种了,如“慢性肝炎”、“传染性肝炎”、“晚期肝炎”、“肝炎症”……总之,这孩子真是可怜又懂事。

后来这病人人都知道了,逃婚对象母亲还送水果来看她,前面扭扭捏捏地说了一番话,大意就是,你看我们误会你了,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你现在患上这病,为了后代考虑,和咱家儿子这婚约就干脆取消吧。

自打被迫回来,芸娅觉得脸上甚不光彩,既然对方把取消婚事说了,心里暗暗落下一块石头。芸娅没说话,但是对方母亲口才开始无限发挥,说芸娅太懂事太不容易,没有带病答应亲事,是一种牺牲自我的感动精神,自己家男孩这时候退婚确实不应该,但这也是造慈心福,她会找到更好人家之类云云。芸娅像是在洗手间里要大口呼吸一样难受,挤出笑容回应。

那女人还特意送过来几袋水果,垫在水果下暗中塞给她2000块钱。

如果没有来一场急发病,这场逃婚就是青春里忠于爱情的铁血事。但是来了这场急病,把自己本来偷摸溜走的叛逆乡村少女形象,改成了散发光芒的现代知性乡村少女。

幸好身体也没有大碍,出院后,陈芸娅一个人散步来到卖杂货的市场,满墙的T恤,只要20块一件。在巨大选择额的包围中,陈芸娅感到满足,久久驻足,眼睛走马观花地来回看着衣服。

啊,放在她面前的是上百个选择,不是像之前只有一个逃的选择。更不像之前患病时候,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堆药丸,不管怎么选,都是预告着金钱的空耗。现在是一大堆一大堆便宜又好的货物,何况,她手里还拽着2000块。

二话没说,她回家一顿倒腾,把春夏秋冬四季衣服压进行李箱,再次来了大城市。

从拥挤的乡村小路,到了宽阔长远的城市大路。行李箱轮子和地面发出喀啪响声,很是聒耳。只是城市的道路也很拥挤,好不容易走到一条宽路,又有很多人涌进来了,宽路便又变成了窄路。

很多次在车上,她听着一支叫盘尼西林乐队的歌曲,不知道歌里唱什么,但是手机上显示的乐队名称,似乎能真的像药物盘尼西林一样,治愈自己刚生过的那一场病。她倔强得像个南瓜,闷着不出声,火车上列车员搭话她也只是用摇头点头回应。

02

有人来城市端茶递水,有人来城市操着流水线,陈芸娅虽然是出来了,不晓得要干什么。

虽是村里出来,芸娅没怎么干过农活,四肢也算纤细白净,丝丝刘海罩在额头,风来了就跟着乱动。走在路上像个清甜的路标,四五十岁的老大叔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叫人莫名其妙的怜惜。

中午芸娅刚好路过一家水果茶店,往店里看了几眼,脚步慢慢止住了。芸娅已经游荡了几天,口袋还剩一千,喝一杯轻奢的水果茶,正好身心都解渴。

午后的太阳将外面烤得热气七上八下,果茶店空调让人刚好能安静下来,看着外面行人步履频频,一口一口清甜的水果茶,刚好从心里诱淌出一股悠闲的恣意。

喝完她走不动了,走近收银台问,你们这……还招人吗?

大高个的男店长转头看了看,“你先坐着,我待会找你聊聊。”

既然不知道如何开始,或许这样的偶然是不错的安排,芸娅在小圆桌安静坐了十分钟,高个子店长擦了擦额头的汗,大方地在对面桌下,开始跟芸娅聊起来。

就是这样一个开头,芸娅就在这家店当了一名水果茶妹子。

店里所有的布置,在店长的安排下,都是干干净净,清新美丽。要求每个人穿了褐色的工服,搭配米白色的桌子,白色大长条工作台,放上鲜艳五颜六色的水果,一种撬开人们食欲的气息从四周漫起。

眼里看的东西美,自己也自然学着怎么变美。陈芸娅把钱包里的工资,换成了各国的口红、护肤水、眼霜、日本品牌的低跟鞋、美国的裙子,还有周边电影院的门票,偶尔有几张戏剧的票,被叠好留在抽屉里。

好像老天对她额外照顾,高个店长开始对她越来越关心,从工作到生活,偶尔会聊一下家乡和过去。店里剩下的花朵,打烊时候,高个店长会将花摆弄一下,把黄的叶子去掉,配上点其他颜色鲜花,合成一束,有意无意地,送给她。

一天刚营业不久,生意却挺好,大家像陀螺在几平米的工作区里忙着转。高个店长伸手拦停芸娅,说外面有人找她。芸娅拿抹布直接走出来了,不知所以然到了店外,看见一个高自己一点,身材因年月稍走样的小伙,肩上垮了个巧克力色的包,东张西望。竟然是自己的逃婚对象,姓程的那人。

芸娅只记得对方姓程,名字,具体还是忘记了。

姓程的怎么找上门来的?

从被芸娅“逃婚”之后,姓程的后面安排相亲了几个,无非就是自己看上的,得不到;看不上的,始终难过自己的那一关。

后来在芸娅老乡姐妹手机里,看到了芸娅的样子,那样子甚是迷人……各种高楼玻璃映衬着芸娅的长裙白腿,一张张照片,偶尔低头害羞,时而仰头笑,锁骨和细腰勾勒出来的轮廓,像一只轻盈的燕子,在大城市中飘舞,实在太好看了!姓程的看完这一眼后,魂牵梦绕,怎么忙碌干活就忘不了!像是一段神奇的回忆被唤醒,随后立马说服那姐妹传照片给他,还利诱对方给了芸娅的地址和电话,上门把人找回去。

姓程的主动开口了:“我想过了,当年是我不对,你看,咱们继续好么,回去结婚。反正,那时也算订过婚了。”

“不行,当初我不是患病了吗,咱俩的订婚不算了,再说,我也没想着嫁给你,那是我爸妈迷糊,答应了你们家。你就当没这事发生。”

“好歹是订过婚了。”

“什么时代了?你就算了吧。”

“咱们可以回去再说嘛,可以回去再聊。”

“啧,你今天来就是为这事?!我工作忙,没空理你了,你爱结婚,你自己结去!”

说完芸娅就往回走,走出两步,太阳迎面直射,没想到身后姓程的一把抓住她手腕,“你别拉拉扯扯!我叫人!”

姓程的松了手,眉头挤到一块去了,“好好说嘛,我的礼钱都准备着呢,就是给你们家的。”

“我不稀罕!别跟着!”

他前脚欲动未动,双手乱挥,差点在胸前打结。

“你死了这条心好么?我不会,跟你,结婚。不,会。”

“我也不是很急……要不我把这礼钱也可以给你嘛,你说你工作也不容易……”

芸娅脚步轻踏在果茶店的台阶上,止住了。慢慢转过头来,“礼金……有多少?”

“八九万吧,但是去年花了一些,不过七八万还是有的……”

芸娅动作慢了下来,认真呼吸几下,缓和了语气:“你进来,我给你拿杯饮料。”

姓程的坐在店里,没有其他客人的表情放松状,一个不及格的客人。芸娅盯着饮料杯,见到朋友一样正常轻声地聊起来。

“跟你商量个事,这样,结婚这事,我们先不谈了。毕竟也是个荒唐的事……”

“怎么就荒唐……”

“你先听我讲完……”芸娅急得捏了捏白白肉肉的拳头。

“你把那笔钱,可以先借给我,我做点生意,做起来了以后,咱们的事再说。反正,这钱我是不会差你的。”

“就是……这钱借给你呗。”

“是的。”

两人聊了七八分钟,直到高个店长催芸娅回去工作。姓程的说:“好吧,你先把银行账号给我,我考虑一下。反正咱们的缘分,相信是还在的。”

“可能吧。”芸娅回道。

两人最后以交换微信为结束仪式。这时候才看到对方的名字“晓敢”,原来这货叫程晓敢。

芸娅在这里漂泊一年多了,看着这家“樱花茶饮--第86家分店”,用不到几块的成本,卖着二三十块的果茶,这钱太好赚了吧,早就萌生了想开家加盟店的想法听说是十万块起步,开一家加盟创业店。不过当时自己还欠着近一万的信用卡,也就没有当回事。

但是今天程晓敢自带礼金的到来,给芸娅提了个醒:何不自己开一家?那高个店长怎么办,还是对自己挺有意思的吧……算了,就一男人,舍弃不痛,不能让他在发财的路上挡路。

芸娅心里开店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想法疯狂地生长蔓延,工作上也怠慢了几分。

芸娅和程晓敢在微信上聊了一周,芸娅的银行卡下班时候收到了9万块钱。顿时,芸娅听不到周围的人声嘈杂,太阳还没下山,烤着脸也忘记了打伞。只想早点回到屋里,慌张当中差点坐错了公交车。

她回到屋里第一件事,拟了一份借条,签名拍照发给了程晓敢。

接着就写了一条辞职信息,发给店长了。

正在去学习加盟茶饮店的前夕,心里依然有些留恋高大热情的店长,每每想起他送的花,芸娅不禁甜甜笑起来。不过啊,高个子的店长虽然热情,但是脱贫,还是比脱单重要,店长会有的,只是自己要富有起来,在这城市站住跟脚。

03

程晓敢在老家等了一段时间,许久没有收到芸娅的信息,发信息过去却提示被删除好友了!

他急得马上动身,再次找到了店里。芸娅早已不在店里了,他便向每个店员打听了一遍,店员说是芸娅自己决定开一家加盟店。程生跑遍了全城,这一天下来比在老家干活更累,只见他大口地喘着气,靠在墙角边上,咕噜咕噜吞着矿泉水。两天、三天,依然没找到她。

此时,在更远的另一个城市,芸娅在餐饮店里忙活着,进出张罗着,帮客人点菜结账。

只是她穿的依然是员工的服装,被老板和客人吆喝来去。

原来拿到晓敢的钱以后,又问了亲戚借了2万,芸娅兴冲冲地就去茶饮店总部学习开店了。本想就此开店发财,不料事情没有预期顺利。

刚到茶饮店总部,敞亮的大厅和一名“总监”的热情欢迎,让芸娅受宠若惊。进了大观园,芸娅闻到了各种茶饮的香气,参观了总部几大介绍墙后,芸娅双眼亮了几个度。

毕竟还是年轻,经不住总监的热情鼓动,茶饮店的机器和物料费都还没算好,就交了3万块的保证金。随即拿到三张清单,定睛一看,清单里的纸杯和吸管居然6块钱一套,远超出了自己的预估。在店里时候没有好好了解成本啊,心里开始止不住犯慌。

这3万保证金要想反悔了,不能退,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指引一步步走。尽管每一步都有反悔的念。但是这钱已经进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学习完后发现,要开店还得加上几万的设备费。芸娅当时就急了,嗓音不自觉地提起来,我自己没有那么多钱,我只是一个穷打工的。还得加这么多钱,我怎么搞嘛?

销售员一开始没怎么理会,照常给她一套一套地介绍,芸娅越想越灰心,直接闯到“总监”的办公室里去了。

一看,总监不在。她便一屁股地坐在,我就坐这!不走了!等总监回来!

任销售员说了好几轮,芸娅瞪眼鼓腮,就是不理会。坚定如一块不佛像,嘴里反复重复一件事——要见总监。

坐了大概四个小时,整个办公室的人几乎都要走光了,“总监”终于过来了。不慌不忙地给她说着说那,说是知道她的实际消息以后,向上级申请,看她小姑娘一个也不容易,废了好大力气拿到一个折扣价。条件是,配套的招牌和吧台这些装备由公司统一安排,而且可以再送点其他的店里纸杯、配料什么的,减少预算开支。

芸娅一直咬着的唇,慢慢松开,答应了对方提出的解决方案。

终于到了选址这一环,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人气旺的地方店铺转让费都要好几万,而且同时好几家客户都在询价,一个比一个出得高,自己丝毫没有资金优势。但是选在偏僻的地方,感觉就像是把钱丢在那里似的。半天不见人影出现过,真是比老家村子里夜晚十二点的坟墓岭还要荒凉。

芸娅觉得自己像初级摔跤选手,走到场上挑衅了强悍的国际选手,在决一死战过程里,被摔得死去活来,喘气难续。

她顽强得像块硬石头,在太阳下暴晒两个钟后,铁了心要把这事干成,终于选了一个新楼盘的店铺,免租三个月。根据楼盘的销售说,要是这楼卖得快,这店的生意是不用愁的,把饮料卖给每天过来看房的都够了。而且还可以做点宣传,把附近上班族吸引过来。

芸娅听了一顿云里雾里的规划,没有回头路地签了租约。

茶饮店开张两个月,楼盘的开业延迟了,迟迟没有客人经过;外卖平台上注册了,却没有钱买平台的流量,光是店租就把钱耗死了。哐当!铁闸落下,关张大吉,变卖器材。

店铺一开一关,比雨天的天气预报过去得还快。店铺关了,十来万的债怎么还?不知道。

回去用肉身还?卑贱!打工挣钱还?啥时候才还得上,晓敢要是知道自己开的店倒闭了,不会天天催着要钱吧?哎,过些日子再还吧。这鬼地方,呆着就烦。

芸娅心一狠,挎上崭新的包包,提起两个商务旅行箱,买了一张票,去了更远的一座城市。

继续听着盘尼西林的歌,这趟车坐了很久,想必走得足够远了。

出发前,她给程晓敢发了最后一条信息,说,你的电话号码我会留着。钱,暂时不能还你了。但是我一定会还你的。

随后把程晓敢微信删了。

程晓敢上老家门找了好几回,找不到人,但是娶媳妇的念头却越来越急,上门就越来越频繁。有事没事地来嚷嚷,芸娅弟弟也自然看不过,好几回差点就动起手来了。很多次轰轰闹闹,就是打不起来,聚集过来打算看好戏的村民,兴致被勾起来,却得不到满足,大失所望索然指指点点散去。

04

陌生新城市,在杂货摊出现了芸娅的身影,几个铺面连着摆出满墙二三十块的衣服,像小白菜一样任她随意挑选。尽管什么都没买,还是逛了三个小时。

看了下手机,掐着点,该死,该回去上班了。耳机里放着盘尼西林乐队的歌,点点钢琴声灌入耳中,和即将她要去餐厅里面对的嘈杂人声、炒菜声、传菜声,在心中引起一阵不适。

从公交下来,芸娅走进一家中餐厅。芸娅如在这里窝着打工一年多了,干的活比以前更加重、更累了,幸好老板给的工资多一点。

这一天上的是晚班,正赶上餐厅营业3周年,店里老板宣布:收工后所有员工和老板搞一场晚宴,干脆晚饭都先不吃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芸娅开始换上自己的衣服,年轻的样子惹得男同事眼直直地看。

喝到深夜,最后大家都走了,不胜酒力的芸娅晕晕乎乎,想走却挪不动步子。朦胧里似乎被老板拖着手,她尝试着甩开了。

老板又靠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不是想开店吗?你以前没经验,现在我教你。或者……这家店,将来会有你的份。

芸娅耳根微微一颤,这些日子在和老板不经意的几十次对视后,果然如她所料,老板对她有所图。这该死的狗男人,终归是好色的,有了老婆还是这样花心,世上男人几千年没有一个能进化的,粗俗的东西,趁着酒精壮着胆子乱来了。

芸娅推开老板,老板晃着脑袋又挪过来了,一个不倒翁似的摇摇摆摆,不管芸娅怎么用力推开,都会摇摆回来。

老板继续在旁边耳语着,喃喃道道,重复着一些不完整的句子:“分成”、“餐厅有你的份”、“钱不多,但是够你花”……忽然老板的手像一条蟒蛇在她身上随处游走。

酒劲上身,头两秒芸娅还没发觉,顿时老板的手摸到大腿根处,芸娅忽然惊站立起,抄了个瓶子往老板头上砸去,闷声“咚”地一响,老板的脑瓜子就冒血了,芸娅迷迷糊糊乱挥着瓶子,又砸中了好几下。

一看老板倒在墙角,芸娅刹那间整个人清醒了,拦了个车走了。

没想到,第三天,老板娘看到芸娅耷拉着头走回店里。把她拉到更衣室劈头盖脸怒斥了一顿。并且下了罚款:两万块钱赔偿!不然就在这干活一年,每个月从工资里扣。

芸娅话也说不出,只有眼泪啪啪直往下滴,老板娘砰地把门反锁了,更衣室黑暗狭窄,偶尔有陈旧的汗臭味飘来,芸娅顿时哇地哭了出来。

哗啦哭了几分钟,在黑暗里抽泣着,她拨通了程生的电话,哭诉着问他能不能再借两万块。那头的程晓敢思考几秒后答应了。

过了三天,晚上程晓敢拿着钱过来了。芸娅和老板娘早已经在餐厅里等着。只见他在餐厅十步之外的地方,表情格外别扭,与平常不同。瞅着餐厅招牌,看了又看,最后还是一跺脚,进去了。

老板娘一看到程生,就问:“晓敢?你来干嘛?你……”

晓敢结结巴巴:“三……三婶……”

老板娘转头问芸娅:“你叫的人就是他?”头又扭过来,“她就是比以前逃婚的姑娘?你们这……这玩意……”

三人面对面坐下,半天没人说话。咽口水都觉得声响巨大,尴尬难为。只有老板娘在叨叨不停:“真是倒霉了,遇上这么一个人,还遇上这么一摊事,叫来个赔钱的, 自己人,这什么玩意……”

又过了半响,程晓敢轻轻问了一句:“这两万块钱呢……”

老板娘瞪眼发话了:“这钱,不要了!你们,也别挨一起!晓敢你自己回去吧,芸娅你也走你自己的路,该去哪去哪。”

两人没作声,老板娘更急了:“晓敢!你不是没听见吧!你回自己家去。芸娅,赶紧走吧,别呆着了!”洪亮声音穿梭在大厅水晶灯之间,三人的慢慢同时站起来,重叠的灯光影子,把三人照得油光满面,晓敢和芸娅前后脚快步走出餐厅。

程晓敢和芸娅站在餐厅前面的停车场,路灯早已熄了。他俩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到老板娘杵在餐厅门口,正盯着他俩,两人赶紧转身离开了。

夜路上,两人安静走着,芸娅沉默了半响,还是守说出了那句话:“麻烦你了,钱我会还你的。结婚……就……”

“噢,你有钱再还我吧”程晓敢若无其事回答,“其实,我要结婚了,是你同学豆豆。就是找你那一会认识的。”

“豆豆?哦……你觉得她,哪好?”

“人挺好,长得也清秀,嘻嘻。”

芸娅咬了咬下唇,手搓着衣摆,“嗯……你觉得,有我好看吗?”

程晓敢短暂思考了下,“差不多吧,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这不是……怕你被撕票了,我在你这不是还有些钱嘛呵呵……这时候提这个挺不好意思的。”

“噢没事,放心,这钱我想法子给你换上。”

“也不急,你有的话就先还一部分吧,不强求一下子换上,怕是这小孩将来出生,每个月补贴点奶粉钱。”

“呵呵,放心,我这都有收入,到时候转给你。”

两人如同陌生人走了半里长街,芸娅心里有些不甘,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一个乡里的土小伙“淘汰”了,还上来追问要债。

05

不是觉得混不下去,而是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芸娅想。

她把行李整理了一遍又一遍,能丢的则丢,减到最后,一个箱子两个行李袋,这一次往着国内最发达的城市过去了。

芸娅没有找到新的谋生依托,一个人走在天桥上,看了一晚又一晚的车辆,迟迟不想去找工作。抬头看见漫天的群楼,楼里承载了什么能让人们日日夜夜都在进进出出,夜灯奋战。

不论是晚上十二点,还是凌晨三点,还是凌晨六点,都有人在办公楼活动,就如忙碌的蚂蚁,进巢归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连续看完几个晚上的夜景,芸娅躲在被子里连续哭了两天。

两天之后,不提高要求,精心打扮自己,找了一份文员的清闲工作。

一天下班后,芸娅拿着手机一直玩,玩到了深夜四点,看到一款APP上,人们随意吐槽,千奇百怪,没有人在意是不是土俗,没人在意是不是高雅,这种不被在乎的释放方式,引着芸娅下载了一个视频分享APP。

心里闷着的话,芸娅早想吐出来了,可是这城市没有什么好朋友,也没有信得过的同事。对着一款APP镜头,芸娅说起自己失败可笑的事,逃婚,生病,借钱开店败光,打老板被开除,不知所向……就像揭开了一块遮羞布,把难看可笑的都呈现出来,反正也没有人认识自己。账号像个沉睡的孩子,除了看到自己的吐槽,没有其他人来捣乱。

无心插柳,芸娅上班无意打开了自己上传的视频,居然收到了很多留言,网友纷纷留下自己的同感故事,最多的,是鼓励加油的句子。

芸娅把自身所经历过的故事重新又讲了一遍,越是讲,越是能把过去顺成段子。粉丝数量居然也蹭蹭上涨,随之而来有了商业联系,让她尝到了“红起来”的大甜头。仅仅是一些纸巾等日用品软广,一单就是几千块,银行卡里的数字一度飙升突破六位数。

这像是在孤海当中找到一艘快艇,把自己载上,飞速往前飘。相比平台上的一些又唱又跳的女孩,觉得自己实在是轻松,靠着调侃自己的悲惨经历就能疯狂涨粉,增加收入。

人天生喜欢听别人吐槽自己悲惨过去,芸娅刚好挖了一条负面情绪的排沟,排遣着人们不愉快的过去。一大群喜欢听芸娅调侃苦涩生活的人围过来了,听着芸娅吐槽,看着她的样子,引发一波又一波留言,热度疯狂爆发,甚至引来了各类报纸账号的报道,以“勇气女孩”的形象,带领大伙调侃生活,人气持续高涨。

没火多久,芸娅人气不再上涨。不久后,平台上出现了更专业的“悲惨”制造团队,持续生产更加好笑的内容。她说的故事没有创新,也不如别人那么惨得多姿多彩,芸娅对着镜头,粉丝慢慢往下掉,变回了一个素人账号。

芸娅在镜头前低下了头,以前带妆出境,最后一天,她素颜说了几句话便停住了,说不下去,把账号关闭了。

发大财的梦也随着一起掉了,总之就如一阵柴火,火红之光一阵闪耀,变只剩下无用灰烬,风一吹,不知该往何处。还债的钱算是攒够了,程晓敢没想到第二年还没到,就收到了芸娅转过来的9万块钱,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芸娅又开始去天桥上看蚂蚁般的人走来走去,步履匆匆。

走了三公里,走到江边,看着涌动的江水,放佛是个选择无数的场面。江边看到一个老人家,侧躺在一张草席上,一个枕头,一个破旧柜子,一桶一盆,还有吃饭的几个碟碗,这老人好像把这整个家都搬到江边了,一副任天由地的潇洒状。

忽然江面上出现一只七彩的船,她跟随着江面上闪着七彩的船只跑,跑了两公里,一直想追上去,一直追不及船尾。尽管那七彩船看起来土俗,但是在黑夜中,它是那样绚烂,是那样夺目,令人欣然向往。

最后她也跑不动了,看着远去的七彩船只。一步步往回走,走到那个放着自己打包好行李的屋里。

时隔多年,晓敢后来听说芸娅也结婚了,嫁回给镇上的某个小生意人。

06

故事,有时候靠人的记忆,也是不可靠的。

根据芸娅的朋友说,当年她没有得什么大病,就是出了一趟城,得了一场小感冒,后来的确为了逃婚,逃了出去打工了。

晓敢回忆那时,去找过芸娅两次,第一次在茶饮店里,借了她几万块钱,第二次找她,她不见了,听说没心思工作,被店里开除了。后来听她的姐妹透露说,朋友圈看到她买了一些昂贵的化妆品和奢侈包包。

过了两年,程晓敢就在自己亲戚家接到她,这姑娘把晓敢三叔头砸了。三叔暗里后悔地跟晓敢说,那一晚上喝大了,撩了她几句,她“嗯”了一声,三叔就大胆撒手了,摸了大腿,摸了背,摸到大腿根时候就被打了。

再后来,晓敢在一些的视频里看到芸娅,性感的打扮,上万个赞。

可能芸娅至今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一些记忆,也不曾意识到自己有迫害妄想症。那些记忆真真假假,就好像真事一样发生过,无非是大一些,小一些,实一些,虚一些,过去了也就成了故事。

自打芸娅结婚以后,晓敢也不再提起她,包括以前她出逃的往事。

毕竟如今,一个从乡土里出逃的姑娘,在外边兜兜转转,没嫁给大城市,最后还是嫁回乡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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