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儿烂丝瓜瓤搞砸了一个人的一生
昔,整风那会儿,何有良作为农村基层先进分子,被推荐到县城五七干校辅导速成班去进修。
何去时,正好是三九隆冬,冰天雪地,学员们在干校食堂吃过饭后要自刷洗碗筷,缺热水,各个手指在冰凉刺骨的冷水中一醮一泡,都冻成了紫芽姜,唏嘘连声,半天不回暖。
何看见,疼在心里。忽忆起校门旁有一家窗外掛着一截儿烂丝瓜瓤儿,总在冷风中瑟瑟摇曳,印象颇深。
何想,看来那家人无用,为啥不拿来供大家洗碗刷碟呢?
于是,没与任何人商量,也没征得那家人的同意,就私自下了手。
下手取那截儿烂丝瓜瓤儿的时候,正好被房主一个早睡夜起的女人看见了,惊呼:有贼!
何有良被抓到校政教处关了禁闭,尔后审讯,尔后批斗,大会小会上,每次都让他对广众老实交待。
何不敢抬头,只哼哼唧唧说:纯属误会,是为大伙谋利益的,又非个人私用。
公众不信,当他态度不老实,总想狡辩;校方也认为他无药可救死不改悔,一研究,立马遣返原藉。
何有良不服。
再细查。
世间事儿不敢细查,一细查,准有事。
果然,有关方面竟查出了何的一个远房姑奶奶早年随了蒋匪帮的中央军一个团副去了台湾,又查出何的一个八棍子打不着的小姨曾给旧上海一涉外资本家当了三姨太…还查出他的一个小舅爷曾给乡间一大恶霸地主当过三天狗腿子。
这下可好,劣迹斑斑,罄竹难书,罪恶滔天,不但要遣返,而且还要开除出组织,更要列入黑五类,终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后来,与他曾一起入干校学习的同学,常利用课余帮门外那家人种丝瓜摘丝瓜,瓜多,吃不完用不完,都堆在地边沟儿烂掉也没人管,视若罔闻。可他的同学一毕业,不是这个提干了,就是那个被中用了,反正个个不简单。
唯有何有良沉沦民间,流落乡野,寂寂无名,再无出头之日,终老一生。
何后半生,每见丝瓜,若遇瘟神,常退避三舍,惊悸神慌,半晌儿回不过气儿。
何临辞世前夕,回顾过往,怅然若失,长嘘短叹:时也,运也,命也!
是夜,孤独凄惨,一命呜呼!
4月26日午前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