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户户

俗人写俗文没话话，别人那题目总多少有点新意，总能很快抓住读者的眼球，我呢暂时还就这么俗下去，我怕动脑，更怕在一个高大上的题头下面其实难副。

我們家乡(县)早被上级封称为“禅乡”，“楹联之乡”。这也没白封，没事走一走，就可以看到隔不多远就有一座颇有规模的庙宇，当然老早老早全县也就只有不到10座千年古刹，这都是货真价实的，其他数以千计的庙宇都是近20~30年新建的。这里不想议论关于庙宇过多的是与非。

想重点聊聊家乡的楹联。我也算是个乡下小秀才嘛，楹联无非就是毛笔字写下的对偶联文，这点雕虫小技正是我們这些略知文墨者稍稍擅长的。居于楹联之乡，哎自然正有了我們的用武之地。

记得小时候一到春节前夕，这一件事就总让我兴奋。我大约读小学三年级时候，就对写毛笔字尤有兴趣，从那时起，家里长长短短的春联我就当仁不让，全都由我来一显生手。最后居然正如我所望，我的毛笔字渐渐得到大人们的认可。到了正月初一出去结成伴儿挨家挨户拜年，除为了收获糖果之外，我还特別关注家家户户大门上刚贴出的春联，哪家的对文有趣，哪家的字写的好，心里很有数。

有个同庚他老爹也是个老秀才，他们家每年的春联都必須由他爹精心操作，对文必須是他费心撰稿，然后儿子们打下手牵纸磨墨，再就是他挥洒才情的时候了。有年他家大门上的对文是“昨夜黑炭烧红火，今日破衣换新装。”那老人早不在了，可当年他亲笔所写的那幅春联，和大家笑呵呵地念了又念那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那时只要家里有人会写毛笔字，春联绝对都不要外人写，对文多半也是实打实根据家庭实情撰写，都象一次小小的文学创作。最后拜年的时候，你读我家的笑一阵，我读你家的也笑一阵。春联那时真的能给我们添加一些额外的欢乐。很有文化氛围哦！

有一个同庚他们家有一回一幅对联是“六点二十喇叭响，机器隆隆电灯亮。”我們来到他家看到这幅对联，简直都笑弯了腰，这哪叫对联？分明是顺口溜。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年村里第一次家家户户安了喇叭，而且第一次通了电灯，以前一直是煤油灯，这该是多大的进步啊，难道不该借写春联之机赞美赞美？不是标准的咬文嚼字的对偶文，可是红纸上却充满了喜悦，而且流淌着浓浓的童趣。有的一家好几个上学的，他們个个上阵，一人写一幅，互相评比。这难道不好吗？

我嘛，因为毛笔字老早就出了点名，邻居好多家年年对联都是要我写，有的还要奖我两包好烟，正好家里过年用得着。好有成就感哦！还记得。

现在算来总有30多年了，我再没亲笔写春联，即使我字瘾大发也不行，因为我是教育系统的单位人，每年放寒假时，上面就非常周到地考虑到了，每人分得几幅春联，统一印制，精美大方。第一年贴上这单位赠送的对联觉得很有面子，上面落款有“县教育局赠”，这可是一种荣誉啊，我不是一般老百姓，吃国家粮啊！

第二年寒假，上面的春联又来了。第3年，第4年，，，第10年，第20年，第30年，，，格式年年都差不多，甚至还有和以前完全重复的对文，总什么“春风化雨，，，桃李满园，，，”简直太腻歪了！而且，我早就发现了，周围的同事，所有的教师家里都是一样的“春风化雨，桃李满园”，过年走亲访友走远点，哪怕去了几十里路外，也看到不少门前也是县教育局赠的“桃李满园”，就知道哦那家也是当老師的。

慢慢才知道，这是教师工会本来该发的现金福利，现在被人暗箱操作变成了“赠送”对联，实际上是偷梁换柱向教师推销强卖春联，价格实际远比自由市场高。全县上万的教师，操办统包这事的人想来挺肥的。年年老对文，管你乏味不乏味，这也可减少成本嘛，老大前年的印模子收藏好，就不需要重新制模嘛。那字体30年不变，也许最初写字模的人早死了。

假如有个小区住户全是教师，那家家户户准准的就贴一个样的对联。这对联就失去了意义，和贴两幅没字的光光的红纸没啥差别。有的有个性的同事不贴上面分发的，太讨厌了。我也讨厌，但我家早已不办笔墨多年了。想起来临时去买笔墨吧，我又懒。慢慢也就习惯贴上面分发的老掉牙的对联。心想反正不也就热闹那两三天。

还发现，凡是和单位沾一点边的，开店的，村干部，总之除纯农民之处，我們这里过年的春联早已成了一个垄断型的小产业，名曰单位赠送，实则高价強卖。讨厌！

如今教师这些乡村秀才们，家里几乎都不备有文房四宝，我家近30年就一直没有毛笔墨汁，因为用不上。快忘了毛笔什么样。惭愧！

小时兴奋而紧张地挥洒笔墨，借写春联书法情怀，才是我的长久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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