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堂真的很美

如果天堂真的很美

初中时学朱自清的《背影》，没啥印象，感觉他把父爱描述的平平淡淡，无滋无味，后来成为语文老师，多次讲过《背影》，也不是很喜欢，无非是把它归为亲情类文字，当做阅读题讲讲就算了。印象最深的是讲解那句，“我那时真是聪明极了”，分析的时候，只草草的告诉学生，这是一句反语，却半点没品味出话里那满满的辛酸和愧疚。

感同身受这个词很微妙，现在再讲《背影》，讲一次，掉一次眼泪。学生眼里的诧异，一如从前的我。

我爸爸文化程度很高，他给我印象最深的事，就是生命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爸爸不爱出去串门，因为不喝酒的时候，他的话很少。只是听说谁家有好书，却是必定要登门拜访的。久而久之，邻里邻居的都了解了他的秉性，有了好书，不用他去，都会派孩子送过来。记得上班初期，我讲课遇到问题，或者生活中有些想不通的，就会跑去跟他探讨，爸爸总会用常见的事例给我摆明那些隐藏在其中的道理，让我受益至今。“做老师的，一定要认真对待每一个孩子，因为无论好坏，他们都是自己家庭的全部和希望。”这是他曾对我说过的，牢记至今。

那一年，爸爸病了，医生单独把我叫进诊室，对我说，已经是胃癌晚期并且扩散到其他脏器，没有多少时间了。

确诊那天，天不是阴的，街道上人声嘈杂，车流如织。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的。他在前面慢慢地走，我全身冰冷，木然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瘦弱的身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突然之间不知道要做什么，该怎么办才好。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路过菜市场，嘱咐我去买两样妈妈和我闺女爱吃的菜再回去。我没反应，他停下来，回头看我，很平静地，“咋了，是我的病很严重吗？”我慌乱的摇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个笑脸，故作轻松地，“啥呀，就是走得有点累了，不想走了，想吃点好吃的。”         

小时候和他一起上街，经常用这种方式赖皮，爸爸就会给我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他笑了，没说什么，慢慢走到卖烤地瓜的小摊，背对着我，大大的太阳照着他稀疏花白的头发，灼得我眼底蓦地一疼。我一下子愣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的头发掉了这么多？竟然都不能盖住头顶。他怎么这么瘦啊？那件原本合身的衣服，还是前几年买给他的，现在竟然显得这般肥大，套在他的身上很滑稽。而我，竟然才发现!这么多年，习惯了有问题有困难的时候就去找他，以为他会一直在那里，可以任我予取予求。却从未想过，原来，我那伟岸健硕的爸爸，已经如此苍老羸弱！而我，甚至都未曾说过，谢谢你。

我仰起头，眯着眼直视明晃晃的太阳，不让眼里的东西落下来。爸爸已经挑了两个最大的，回身递给我，“那咱爷俩今天就吃点独食儿。”我不敢说话，接过地瓜，低着头认真地剥皮，一点一点，从未这么仔细过。那根地瓜，被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完，却没品出任何滋味，只有满嘴的苦涩，回味至今。

爸爸最后的日子，过得很不好。胃癌这个病，据说是很疼很疼的，一天要打多针止痛药。可他从未在我面前说过疼。只是每次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越来越瘦。

  如果你问我，这世间，最让你刻骨铭心的一句话是什么？那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果天堂真的很美，爸爸，不必再回。放心，闺女从此不会再做错事，让自己，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