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五十八）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第二十章    工作狂（1）

雨潇一愣，上次寄信时，金道通还说他没有女朋友呢，这次就说就有了，这么快？转念一想，那天至今倒也有多半月了，这段时间交到女友也正常，何况金道通又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的。他好奇心上来，正要细问，金道通身体突然向上一耸，单车呼地一声就迎着红灯冲出去，一辆急驰的公交车吱的一个急刹，旁边等红灯的几个人都惊叫起来，岗亭里交警在扩音器里喊，那个穿绿衬衣骑单车的，你胆子蛮大啊！

雨潇一时惊呆了，不知金道通突然发了什么癫，他是从来不闯红灯的，只能呆呆地望着金道通远去。

金道通对警察的警告毫无反应，反而是越骑越快，百多米冲刺后，把单车急刹在一辆停在路边的卡车旁，他听到卡车司机正向路人打听去林业大学的路。

待司机问好路启动车子，雨潇才骑到金道通身边来，正要开口，金道通却先叫他别废话，快跟上，一边咬着卡车就追上去，雨潇也只得紧紧跟上。

你常吹嘘鼻子特异，闻闻这车装的什么货！金道通脚下使劲，嘴也不闲着。

卡车车厢严严实实地蒙着油布。雨潇想也不想就说是苹果。金道通有点惊讶地望他一眼，雨潇得意地一笑。金道通却又自顾叫道，这回抓到一条大鱼！

雨潇一听，这才明白金道通是抓到了长途贩运的卡车！

此刻他不能不服金道通，他枉然有特异的嗅觉，却不能快速给他提供有用的信息。而金道通那种对各种信息的捕捉与判断，却远比他敏感而快速。

不过看眼下这情形，难不成这个疯子要用单车追汽车吗？

这能追上吗？如果不能追上，这得跟到何时何地算了结？

这时金道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很及时而体贴地告诉他，往林校的方向追。

雨潇只大略地知道林校在城南出郊外很远的地方，而他们现在在城北，距离可想而知。

看起来，跟金道通搭档，还真得有一个强壮的身体才行。

两辆破单车被这大卡车扯着，自北向南，横跨市区直往南郊而去。在市区内还勉强跟得上，市区人多，又有红绿灯，对汽车速度的影响远远超过单车。但一出城不久，卡车便越来越快，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两人知道林校南郊，但具体地址并不知道，雨潇倒是有嗅觉牵引，他粘定了那一路不绝如缕的苹果香，不知不觉竟骑到金道通前面去了。金道通有些茫然，难得落在了后面。郊外主干道虽然只有一条，但岔路很多，且路途起伏，坡度还不小。每到即将下坡的地方，金道通必停下来问路。雨潇很奇怪他为什么总在又省力又凉快的下坡处停下来，金道通的解释是溜下坡是痛快，万一走错，回头踩上来就费力了。雨潇见他下个坡这样的小事都要考虑周详，真是暗暗惭愧。

眼看着雨潇逢山过山逢水过水，金道通一段犹疑之后，终于不再问路，笃定地跟紧了了他。

你不怕被我带错了路吗？

就你这种平时瞻前顾后的人，能有这么有把握的样子，我还担心什么！

雨潇算被他将死了，一笑，然后说，现在该相信我的特异功能了吧！

天晓得你是不是以前去过林校！

果香牵着雨潇，雨潇引着金道通，往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处一路狂奔，路两边菜地葱翠，满耳畔雀声喳喳，雨潇不由得哼起台湾校园歌曲来，一会是《山水寄情》，一会是《纷纷飘坠的音符》。难得他在工作时间如此惬意。

金道通则伴奏以满肚子咕噜作响的声音。

饿了，我现在生铁都吃得一斤下去！他说。

我现在就是恨不得有一个装满冰咖啡的游泳池，让我整个人在里面一边潜泳一边喝冰咖啡！雨潇说得是另一番景象。

金道通便慨叹自己怎么就是没有这天生作家的想象力呢，雨潇却由衷佩服自己没有他那种天生税务干部捕捉信息的灵敏反应。

你不是反应慢，你是没活在现实世界，总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

夕阳西下，城市喧嚣已远，进入一条林荫道后，夜色渐从树荫中慢慢渗下来。他们终于在夜色中朦胧地看到了林校大门。雨潇便宣布带路任务胜利完成，下面应由“金组长”主持了，金道通并不谦让，理所当然地推了车领头往里走，口里说暂且相信一回你的狗鼻子。

传达室的老头听说是税务局的，挺热心地告知了学校会计在校园里的住处。没有路灯的校园很静。教学楼在星光下只余一个黑色剪影。雨潇想，如果不是进入了税务局，他现在可能也在静夜中的校园散步——或者恋爱……不过现在，他已经喜欢了目前这样的自由轻松生活，在大学，他也许还有并不轻松的负荷——学业，以及看不清的未来……

你应该属于这样的地方。金道通突然心有灵犀地说了一句。

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但我觉得你有点搞错了行当！

雨潇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自省与环境相容得确实不够。他一向崇尚水，觉得应该学习水的性格，无常形，随境遇。看来还是得有所努力。他又陷于“三省吾身”之中。

篮球场边有一排平房，而球场和平房之间，赫然停着那辆他们一直穷追着的卡车。果香在夜的校园里沁人心脾。

按传达室老头所说，平房的第二间是会计家，门正巧是敞开的，一个穿着汗衫短裤，拿着蒲扇的老头在门口乘凉。他正好就是会计，也姓金。听说税务局的这么晚来找他，他吃惊之后马上就笑容满面地让座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