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第七十九章)

2024-01-28  本文已影响0人  老锹

夏季的补药摊位都是生意惨淡,因为人们习惯于冬季进补,庄汉尘不甘心虚度时日,便不断想出新的销售招数,不停地做包装盒,给人配药治病,靠这些吸引顾客。他治病都是免费的,只收药钱,其余的像诊脉,测血压听心脏,打针塞药,推拿按摩,煎药打粉切片做药丸,这些都免费,很多顾客正是被这些周到的服务吸引过来,夏季最惨淡的时候一天也有几十元的营业额。

渐渐地他发现,来打针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是在医院开出来药,到他这里免费打针,因为他打针轻柔不疼,慢慢的就出了名,他开始担心了,无证行医这刺眼的四个字又浮现出来,害怕出事他就开始拒绝带药打针的人,以此来减少打针的人数。

他又发现有人在别处买的药材到他这里免费加工,人数太多了会导致他这里的电瓶很快耗完,还影响自己给顾客介绍商品,无奈之下开始拒绝外带货物来加工的人。

到了十月份,开业整整一年,庄汉尘清点货物,这一年纯收入是1.135万元,还有价值八千多元的存货,欠王姐一万元货款。

王素红的老板给她涨工资了,涨到了650,庄汉尘觉得这一年自己收入也还可以,但是这一年做了许多治疗活动,有危险因素,如果想继续经营下去应该少做治疗,多买卖,这样就可避开无证行医。

这一年庄汉尘结交了许多好朋友,都是买货认识的顾客,每次买货都会和他们聊很久,长此以往就成了好朋友,有中医院的退休医生,自己在家给人治病,到庄汉尘这里买药材,还有民间中医,在这里买药材,还有附近的居民,找庄汉尘治病成了朋友,还有张姐,她躲过了下岗,开始炒股,经常来和庄汉尘说股票的事,还有林小娟,她经常带姐妹來找庄汉尘打针,庄汉尘只收药钱,价格比外边打的便宜了二十倍,还有许多治感冒的人,没有医保的去医院治一次就要五六百,庄汉尘给打几针塞几颗药丸只要二十元,林小娟带来的人打针都是一针30元,这是林小娟和庄汉尘私下约定的价格,林小娟觉得庄汉尘五元一针太亏了,别人都是八十到一百一针,庄汉尘想给她一些钱表示感谢,但被她拒绝了,她就是想帮庄汉尘增加收入,没有想赚好处费的意思。

庄汉尘这一年遇到了许多“奇人”,那位中医院退休的老中医说,找他治病的都是医院里抬出去的,实在走投无路的,就抬到了他家,人们生病了会首先去医院,医院放弃了会转院继续治,被放弃几次之后就会抬到他里,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的,他就在家里给人治病,他治病都是先问对方有多少钱,钱多的人,他收费几十万,钱少的收几千到几万,没钱的免费治,这些年他就遇到了一个免费的,那个人家里贫穷,得了慢阻肺,没钱医治只能靠吃西洋参维持,吃不起好的西洋参,只在批发市场买边角料吃,一次老医生去进货遇到了他,看他可怜就给他免费配了二十付药,吃了一年治好了。他还说有个刑警队长,在他这里给父亲治病,就三万块钱医药费,欠了他三年,还没要回来。

有个民间中医说自己能治糖尿病,还有妇女的乳腺增生和子宫肌瘤,治一个好一个,但人们都不信任他,他几十年就遇到过三个人相信他,他都给治好了,一个是糖尿病,一个是子宫肌瘤,一个是乳腺结节,庄汉尘问他怎么治的,他笑而不答,只透露出子宫肌瘤是在肿瘤上涂药,别的一概不回答。还有一个民间艺人,会做透光铜镜,周总理还接见过他,电视也报道过他,庄汉尘想做他徒弟学做透光铜镜,他说拜师要六千块钱,庄汉尘说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过了几天,那位艺人把技艺告诉了庄汉尘,还有一个大学教授,他说他经常去执行特殊任务,每次去之前都要写好遗书,每到我国和某国有冲突的时候他就要去出差了,因为某尖端武器的控制系统是他做的。

有个老婆婆心脏不好,庄汉尘查书上的配方给配的药,老婆婆吃着感觉效果非常好,就经常光顾他的摊位,还带别的老伯伯老奶奶过来购买,还有个中年妇女肝不好,庄汉尘按照书上的配方给配药,也给治好了,旺季到了,庄汉尘和王素红一起动手,准备了三百多件礼盒,这一年春节销售额达到了一万元。

“真得好好感谢王姐。”王素红说。

“很久没联系王姐了,今晚写信联系一下。”

晚上庄汉尘和王素红一起给王姐写信:

亲爱的王姐

我俩一起给你写信,真的很感谢你给我们发货,这一年多亏你的那些货,卖的很好,现在还剩下很多,马上到淡季了,夏季够卖了,卖了一年多我俩赚了能有两万块钱,我想把你的货款汇给你,回信把收款地址发给我。

汽车厂干着不错吧,那边的人好不好,和气不,工资都按时开吧,是不是福利挺好的?

小红小尘都经常提起你,都说你人好,小红说在厂里的时候看你天天不说话,以为你很高冷,没想到你这么热心,上次你发货来,小红都感动地哭了,小尘总惦记你,怕你一个人孤单寂寞,想你能再找个姐夫,好好组建一个新家,汽车厂那边应该能有合适的,那边的人层次高,是富人区,用心找能有好的,有家就有依靠,为以后着想,一定要好好找啊。

王姐,我俩蜷缩在被窝里给你写的信,上海啥都好就是冬天太冷了,这边冬天没有暖气,冻得手脚耳朵都是凉的,不过我俩有取暖的法宝,就是实在冷的时候就起来摔跤,小尘总是摔不过小红,小红经常把小尘摔倒打他屁股,小红力气可大了,小尘给小红起外号叫王小虎。

王姐,我俩都挺想回去看看的,小红想吃长春的狗肉,还有卷饼,小尘想去南湖看看,还有斯大林大街两边的大树,我俩都想看看你,这个漂亮又好心的姐姐,回去了我俩请你吃好吃的。

就写这些了,祝姐姐健康快乐。

小红,小尘

1994.3.2

十天后他俩收到了王姐的回信:

小红小尘

很高兴收到你们的来信,逗的我笑个不停,你俩生意好我就高兴了,不用给我货款,我老爸经常给我钱,不会亏待我的,那货款就当是给你俩的结婚贺礼了。

汽车厂挺好的,人都挺和气,这边的免费餐挺好吃,我一天三顿都在厂里吃,工作不太紧张也不清闲,天天有事做,小庄要是在这厂里就好了,经常有技术项目要做,我做设计发明不行,小庄正好适合。

对象暂时还不想找,厂里的人知道我单身一人,有给我介绍的,我都没看,过几年再说吧,想一个人清净一下,好好想一些事情。

你俩过得开心我就开心,小红你注意保护好自己身体,别太劳累,别吃凉的生的东西,天冷注意保暖,穿的暖和一些,屋里冷就把门窗好好堵堵,别留缝,买个电暖风取暖也行,你俩吃的好一些,别舍不得,有困难就找我,我很高兴能帮上你们。

回长春了一定找我啊,咱们一起去南湖划船,我带你俩去吃大餐。

你们的王姐

1994.3.6

三天之后,他俩收到了一个长春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两套情侣套装,同一种布料做的两套西装,深咖啡色,风格一样,一套男款一套女款,一起寄来的还有一条浅红色绣花领带,一个浅红色绣花领结,一件男款白衬衣,一件女款白衬衣,整套衣服都有了,他俩穿上试试,都正合身。

“我太爱王姐了,你怎么会结交这么好的朋友。”王素红激动万分,穿着衣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四月份天气转暖,生意也变得惨淡起来,经常是一天下来只有几元十几元的营业额,这一天王素红下班回来,脸色很难看,闷闷不乐的样子,“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庄汉尘问。

“香香今天跳楼了。”

“什么,怎么跳楼了?”

“中午都在吃饭,听外边咚的一声,然后就有人乱跑的声音,有人喊叫香香,我们都出去看,香香蜷缩着躺在地上,头下有好多血。”

“人咋样了?”

“救护车和警车都来了,医生检查了一会,给盖上白布拉走了,人没了。”王素红哭着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庄汉尘就劝她,人的命是早有的定数,走的和留下的都是天生注定的,不要太难过,她在另一个世界里会过的更好的,但怎么劝都没用,王素红还是抽抽哒哒停不下来,庄汉尘就收拾摊位,推着车子,挽着王素红回家。

庄汉尘想着香香的事,但不敢和王素红提起,怕她难过,所以只是自己默默地想,王素红在单位最好的朋友就是香香,别的同事都嘲讽她谩骂她,只有王素红对她好,从来不贬低她,王素红变成了香香唯一的一个能正常和她说话的人。

王素红说,香香只是记忆力不好,但她很懂感情,容易相处,从来不埋怨别人,组长训她骂她,她只是哭,从来不还口,也从来不和人说组长不好,在厂里王素红对她好,她就记在心里,午饭里的鸡腿总是夹给王素红吃,她说自己不喜欢吃鸡腿,可是聊天的时候她说漏了嘴,她说现杀的鸡好吃,喜欢吃鸡肉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吃鸡腿?

厂里发的水果,月饼,橄榄油,她也送给王素红,她说家里有,积攒多了吃不完,她还经常送王素红衣服鞋手镯,有件衬衣还没打开包装她就送给了王素红。

想着想着庄汉尘也很难过,也感到愤怒,香香记忆力不好为啥不给她调换不需要记忆的工作,比如那种重复性的简单工作,每个人都有长处也有短处,领导安排工作就是要发挥人的长处避开短处,才能人尽其才,组长如此对待香香难道就是想逼她主动辞职?难道是为了省下辞退员工的补偿费用?

不管啥原因,不管谁的错,都是一个结果,香香走了,她的离去会带给一些人太多的思考,会让一些人刻骨铭心,也会很快被一些人遗忘,像流星那样一闪即逝。

六月份的上海开始变得炎热,庄汉尘发现很多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胳膊上带着红袖标,在一个个盘问摆摊的商贩,听着是索要暂住证,“你的呢?”一个长相很凶的穿制服的男子问庄汉尘。

“放在家里了。”庄汉尘没办过暂住证,他在电视里看到说上海开始给外来人口办暂住证,目的是加强管理,收取的费用用来作为管理外地人的费用,因为外地人来上海,需要乘上海的车,走上海的路,享用上海的一切城市设施,给城市增加了负担。

“明天想着带来,随时放身上。”

那人去盘问下一个摊位了,庄汉尘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他想起来二十年前向姑姑开枪的民兵,也是穿着绿色的军装带着红袖标,难道是历史的轮回到期了?庄汉尘感觉到了不安,他想暂住证就是给外来人口发个证件,如果要管理,那么做登记不就是管理了,有身份证了为啥还要暂住证,庄汉尘翻来覆去想着办暂住证的原理,怎么也没想明白,到底办这个证件是做什么的?用意何在?

王素红下班了,庄汉尘告诉她有穿警服的人来查暂住证,王素红说她们公司已经给员工统一办了,她说如果查的紧就让庄汉尘自己去办一个,庄汉尘说办暂住证想不出来原理,感觉不合理,更重要的是感觉这是歧视外地人的行为,像日本人办的良民证似的,就不想办,但王素红有些担心,“我没事,先躲着他们看看再说,别担心我。”庄汉尘安慰她说。

“厂里有人说,不办暂住证的会被遣送回老家的,还有人说被遣送的是先送到崇明岛上劳动一个月,然后再塞进闷罐车皮里,拉到上海周边城市,赶下车,并不是给你送回老家。”王素红说。

“都九十年代了,还有这种事。”庄汉尘感觉很气愤,“我看办暂住证就是为了收费养活安置上海的下岗人员,都说那些带红袖标的是派出所雇来的,不是正式的警察,是企业的下岗人员。”

“在人家的地盘上没办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事主要是有被歧视的感觉,一起摆摊的有的人都在上海十多年了,买了房子定居了,明明是常住,只是没有户口,也要办暂住证,你说多荒唐。”

“不知谁想的这主意,据说广东那边已经办暂住证好几年了,上海这才开始办,跟着广东走。”

“还有更离谱的,摆摊的有人住在小区里,还要办出入证,一张小纸贴上照片,盖上居委会印章,在广告店里塑封一下就是出入证,一张十块钱。”

“居委会也学会赚钱了,进出有人检查证件啊?”

“哪有人查,估计就是解决下岗职工就业问题吧,咱那边是不开工资随便离职,这边是大量下岗,国营大厂养不了这么多人没办法了。”

晚上吃过饭,庄汉尘边看电视边画包装盒,王素红坐着看电视,手里帮庄汉尘折叠纸板,有人敲门,庄汉尘开门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严肃地站着门外,庄汉尘吃了一惊,他发现阿姨袖子上带着红袖标,庄汉尘怕极了这种装扮,一阵寒意袭来,他打了一个冷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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