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岭
三十年前去省城的那条老油漆马路还在,没有加宽也没有废弃,还是老样子。
十几年前在这条老路的后面又修建了一条高速公路外加一条比现在这条老路宽出三四倍的城乡公路,从而大大缓解了这条老路的交通压力。这条老路就像一位退了休享受生活的老人,工作已经不是必需,而是生活的调味品。
这条老路与后面两条平坦的公路相比,多了一段不一样的老虎岭。
老虎岭在这条路的中间地段,由两个长长的缓坡外加一个坡度陡一些的高岭组成。总长度加起来有五六公里的路程。这条路从老虎岭往两边延伸出去,虽然路不是直的却是平坦的,唯独这一段高低起伏,一会下低谷一会上高岭。再加上这条路远离村庄,两边高树密植,虽然在这段路上不曾听说发生过什么让人恐惧的事,但人走到这段路上还是不自觉的后背发凉,产生一种入了虎穴的危机感。
三十年前的陆菲还是个学生,每星期都要骑自行车走两次老虎岭,星期五回家时走一次,星期天回学校走一次,有时候想在家多呆一晚上,也会选择星期一早走,在学校上课之前赶到。
每次走过老虎岭这段路,陆菲都会把自行车骑的飞快,在这段路上少耽误一分钟心里就早踏实一分钟。
按说心里害怕,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就是,但陆菲却是越害怕越回头。心里越害怕回头的频率越高。五六公里老虎岭的路程,陆菲在低谷里回头往后边的高岭上看,在高岭上又回头往后边的长坡上的看,完全是一种警觉的机械式的回头,不是为了看到什么,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后面没有危险。
那个星期一的早晨,大概是新学期开学不久吧,陆菲记得当时两边树木的叶子还是绿的,只是早晨的天气有点凉,早起赶点的陆菲在红色校服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棉坎肩。
自行车是新的,刚上学的时候买的,才骑了一年,很赶路。
一进老虎岭的路段,陆菲就开始机械式的高频率回头,但这次她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中年男子跟在后面。
陆菲第一次回头看到这个可疑的人时,陆菲已经爬到第一道长坡的中间,那个人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正在坡底往上爬,自行车的后座上还驮着一捆像是白色的塑料布一样的东西。陆菲再抬头看看前面,一个人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后面,整条路上就他们两个人。
当整条路上只有两个人时,不管认识不认识,和走在人群中感觉是不一样的,危不危险在弱势一方好像是先入为主的。当时的陆菲心里感觉到了危险,她感觉自己的心开始扑腾,她知道自己开始害怕了。
“怎么办?”陆菲在心里快速的问自己,同时她再一次回头看那个人,她感觉那个人与自己的距离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一些,只是现在那个人停在那里没动,正远远的盯着自己。
“怎么办?”陆菲再一次问自己,再往前走,过了这道长坡就是一段长长的下坡,下了坡就开始爬那段高岭了。现在自己已经快到第一道长坡顶了。
陆菲再一次回头看后面那个人,这一次那个人似乎比刚才回头时离自己又远了一些,那个人正一边骑自行车一边看向自己这边。
周围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连只鸟叫的声音都没有,天还没有大亮,柔柔的晨光似乎还想在静谧里打个磕睡。周围的安静无限放大着陆菲心里的恐惧。
“不行,不能再往前走了,越往前走越危险。我得跑。”陆菲在心里下了决心。要跑肯定不能往前跑,越往前跑越危险,那就直能往回跑,往回跑是下坡,速度快。
打定主意的陆菲在长坡上横着画了一个长弧,掉回头来脚下猛蹬几圈脚踏板就往坡下跑。刚才那个人大概没想到陆菲会突然掉头,速度快到眼前模糊的陆菲能感觉到那个人怔在原地看她下坡时的惊愕眼神。
陆菲这次没再回头,她没时间回头,她得跑,拼命的跑,跑到安全地带再说。她感觉自己脚下蹬的是风火轮,她不用用力,自行车就飞快的往前跑。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原来逃跑的感觉也是这么爽。
跑到镇上的时候,陆菲停了下来,咸咸的眼泪立时滑进冒着烟的嗓子眼里,又催生出更多的泪珠。
事后陆菲在想,也许那个人并不是坏人,可能一真以来老虎岭在自己心里就是一道危险的坎,一有点风吹草动自己心里就会刮起狂风暴雨。也许自己当时害怕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被老虎岭的地势放大出来的假想敌。
但这么多年过去,陆菲依然觉得自己那次逃跑干的漂亮。每每想起自己在那个长长的高坡上用自行车的车轮画出来的那段横向弧线,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