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

    “吃点什么不？”我从登山包里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食物，打开给旁边的伙伴，示意他从里面拿点东西吃。

    “不，谢谢”我此行唯一的驴友说道

    他年纪确切的年纪我不得而知，看起来年纪大概四十岁，国字脸，留着络腮胡，一对眼睛炯炯有神，这是他唯一区别一般人的地方。此刻他正注视着前方，似图寻找出准确的方向。昨天上山时碰上大雾，我们不知何时偏离了原有的轨迹，也可能是一开始我们就偏离了方向，只是我们不知道。又或者说轨迹从来就没准确过，我们只不过过于自信在这雾天开始了登山之旅。

    大东山徒步的强度并不高，只有二十一公里，正常人轻装穿越只需要十八小时。我们此行准备在山中露营，所以重装出发。原计划在山里进行一个两天一夜的旅程，结果跑偏后我们过了鲫鱼背这段路后，一直在一个山坳里打转。今天是第三天。也许是在享受这种打转，我们并没有试图找回原来的路，两个人商量以后，决定随缘地走着。

    随缘，就是不再追寻正常的道路行走。这种随缘并不是说没有追求，而是有了更高的追求，这种追求只是说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并不是一开始的那样。

    “你说我们这种兜兜转转是为了什么？”我笑着问到

    “为了什么？问那么多为什么干啥？那你有没有问过平时不断地工作上班，为了什么？”

        “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为了未来，为了老年生活……”

        “你干嘛不说是为了你自己？”他扭过头来看着我，那对眼睛仿佛透过了迷雾，审判着我。“你说了很多为了，可是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自己去了哪里？”

        “我自己只要不太累就可以！人活着难道不就是为了肩负着大家的期望而活着嘛，娶妻生子，赡养老人。买了一间商品房就会想着有一辆汽车，买了一辆汽车就想出去走走，出去走走又想回家。回了家又觉得家里是个牢笼，无始无终，一直在循环。他们好了，我自己就好了。”

        “你说不想太累，难道你说的那些就不累。你都丢失了你！”他终于接过了我给他的面包，啃了起来。“就好比我们今天爬山，爬过这座山，天底下还有无数的山，无论你多热爱爬山，你总有一天会厌倦。你会厌倦你现在的生活！”

        “那我要享受此时此刻爬的没一座山，趁我还没厌倦！哈哈”

“我以前爬山也是你这种心态，喜欢山下仰望高山的雄伟，喜欢山中呼吸林木的清新，喜欢山上踏着云浪的快感，喜欢我有过的每一条路，每一座山，遇到的每一个人。在山里，我每时每刻都会感觉到自由，感觉这才是真的我。在山里的我跟世俗的我完全不一样，我就是这自然的主人一般。”他说道

        “那现在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我活得越久就觉得爬山其实跟生活没什么两样，爬一座山不仅仅是爬山，你是搬着它走。你爬的山越多，你就觉得你的肩膀越重，知道有一天你再也挺不起你的胸膛，直不起你的腰板。你才会发现，那么久以来轻盈的山，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沉重，重得你喘不过气来。”他突然站起来，大雾逐渐散开，夕阳把整座大山都染得金黄。

        “我觉得山它永远都在哪里啊！”我也站了起来，眼前的丘陵如同一条翻滚的龙，不断起伏着向着夕阳游走。

        “我们还要往前走一段，估计快到杀人坪，我们可以在哪里休整一下，然后享受一下野生的温泉！”他难得抠出一点微笑，“这大东山一直都在，我每年过来一次，我倒像了个归人！”

“我第一次来！哈哈”说完，我们收拾完行李起身继续我们的旅程，再也没有怎么说话。沉默得像夕阳下的群山，心里却在不断地翻腾。

      我看着眼前的路，想着脚下的山，感觉肩膀越发沉重。那夜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到很多山爬到我的头顶呐喊着，仿佛在向我示威。我生气地要挥手把他们抓下来扔掉，他们却仿佛扎了根怎么拔都拔不出来。我猛然惊醒，爬出帐篷外，此刻的夜空，明月垂光，星辰千万，银河泄落在黑夜中的群山。驴友的鼻鼾声穿过他的帐篷钻进去我的耳朵，突然感觉心旷神怡。

        就这样，我独坐在帐篷前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