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灼皮(19)山中道观
从闻人先生那里出来,孔喻便驱车直奔先生所说的道观。可车自岔路口开进去之后没多远,公路就断了。只有一条一米来宽的泥路,汽车开不了。没有办法,他只好把车停到路边的空地,然后步行上山。山路有些陡,大概有一个钟头,才走到半山腰。平时缺乏运动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他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
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着,山下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发动机的声响,一辆摩托车开了上来。孔喻眯着眼回头看过去,车已经开到他眼前。开车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皮衣牛仔裤,没带头盔,可以看得清长相。他剃着寸头,五官生得端正。浓眉大眼,就是皮肤黑,显得整个人有点土气。年纪不大,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
“吱——”车子刹在他面前,带起一阵沙尘。男子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问道:“大哥你这是要上山?”
孔喻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答道:“对,我看兄弟你也是要上山,能顺道载我一程吗?”
男子咧嘴一笑,伸出五根手指:“五十。”
他愣住,随后反应过来。从裤兜里掏出一百,拍到他手心,“我给你一百,你直接送我去山腰的道观,行么?”
男子把钱随手揣进衣兜,比了个大拇指,朗声笑道:“哥们儿上道,上车走吧,保证给你送到。”
孔喻也笑,腿一跨,骑上摩托车后座。
男子把油门踩得轰隆作响,一阵油烟夹杂着沙尘腾地而起,他大喊一声:“坐稳喽。”摩托车便如箭般向山上奔去。孔喻被惯性带得一个后仰,差点栽下车去。手忙脚乱中抓住男子的肩膀,惊得一路上都没敢松手。
山路崎岖,巅得人屁股发疼。男子似乎对这条路非常熟悉,不过二十来分钟,车就开到半山腰。
“前面就是道观。”
在男子提醒下,孔喻越过他的肩膀往前方看去。一角青瓦飞檐的房顶冒了出来,再开近些就能看清楚全貌。
慢下车速,青年将车停到道观一旁的空地上。孔喻下车,抬手揉了把被吹得发麻的脸,对青年说道:“麻烦你了,兄弟。”
青年给车熄火,放下脚靠,也下车来,笑道:“不麻烦,反正顺道。”
孔喻朝前走了几步,四周打量一番,发觉这山中没什么住户。就只有道观这一个建筑物,还是泥墙青瓦,看上去有点寒酸。道观侧对着山路而建,正眼望过去,就见侧墙上画了个八卦印。已经被风雨打磨得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头。
往里看,院子里还长着棵巨大的黄角树。树干呈两人相抱一般粗壮,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绿荫直将整个院子遮住,酷暑烈日难以侵袭。
孔喻抬脚往道观里走,骑车男子也跟在他身后往里走。他回头问:“兄弟,你是这道观里的人么?”
男子摇摇头,“不是,我住在山下。家里是开副食店的,我妈是观里的信徒。观里的道长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就让我帮着采买观里的日常用品,所以经常上观里来。”
孔喻点点头,又问:“听说观里道长本事挺大?”
“本事大不大我不太清楚。我不怎么信这些,但是道长人挺好。山下有人上门观花问符,他都有求必应。偶尔听我妈讲过一些,应该还是有点本事的。”
孔喻悬着的心总算安分了些。既然是闻人先生和老王的师傅,怎么着也应该比他俩本事大。邵波看起来还是有救的。
走到观里,四周满是香烛燃烧的气味。孔喻被猛然一熏,眼睛有点儿火辣辣的发疼。男子倒是闻惯了香烛味儿,熟门熟路走进正殿大门,喊到:“徐道长,我来拿要采购的清单。”
孔喻也跟着走进去。一进正殿,入眼的就是一座描金漆的老君像。与道观的老旧外观不同,这老君像看上去倒是新得很,应该是才塑不久。塑像两米来高,眼眸垂着,抬眼看去就向他在静默仁慈的凝视着你。塑像前,摆着一张窄长的香案,两只烛台分摆两侧,烛火纹丝不动燃得笔直。烛台当中是一个小铜鼎,插着三只清香,也冒着袅袅白烟。香案上还供奉着几盘糕点水果,并排摆在香烛两边,呈八字状。末尾还置着两个花瓶,里头插着两把干花,看上去十分庄重整洁。
“你来啦?”一个人从正殿的侧门进来,是老王。
孔喻一见他,立马快步走到跟前,脸色不善。
“你走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去你店里找你,没人,打你电话也不接。要不是闻人先生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来了这里。邵波呢?”
被他这么一质问,老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我要是有时间给你打电话,你兄弟估计也就没再活命的机会。为了保他一命,我火急火燎的赶上山来找我师傅。你倒好,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给我甩什么脸子?别忘了,你兄弟的命还捏在我手上。”
被他一警告,孔喻猛然醒悟。是啊,邵波还要靠他来救,自己跟他来什么劲。他缓了缓情绪,压下火气,低声对老王说道:“抱歉,王老板。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有些心浮气躁,请你见谅。我也是一时没找到你,急的,怕你们出事。我兄弟的事儿,还得劳您多费心。”
老王冷哼一声,脸色稍霁。
“邵波在里屋,跟我来吧。”
话说完,他又往侧门进去,孔喻急忙跟在他身后。跨进侧门,光线变得昏暗。屋子里没有灯,也没有其它物件,只有一排排的油灯摆在两旁案台上。豆大的灯芯密密排列,盯着看有些晃眼,孔喻思忖应该是长明灯之类。他没心思仔细打量,跟着老王穿过中间的过道,走进更里边的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看起来像是间起居室。进屋一眼就看到那张对门而设的老木床,床架子上支着蚊帐。帐子里头盘坐着一个人影,看着像是邵波,他就三步作两的冲过去。
“住手!”手刚准备撩起帐子,就被老王喝住。他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扯,“别乱动!”
孔喻被拽得后退两步,回头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却见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人。其中一人就是刚才送他上山的年轻男子,他拿着张纸正弓着腰对他面前坐着的人说着什么。那坐着的,正是闻人陆。
老人本就年岁已高,此时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粗布袍,更显出身形枯瘦。花白的头发软趴趴的伏在头皮上,皱巴巴的脸上须髯稀疏,鼻梁上架副老花眼镜。正就着年轻男子的手,看着纸上的内容,看上去倒真是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就照着这些东西买吧,最好是天黑之前能买回来。”
“嗯,没问题。”
“去吧,注意安全。”
“好嘞,您放心。”
两人交谈完毕,年轻男子朝几人打个招呼就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外边就响起轰隆隆的油门声。
“这人你该认识吧。”老王把孔喻领到床沿跟前。
“闻人先生?您,您怎么在这?”
老人捋捋胡须,慢吞吞的道:“我不在这,谁来救你兄弟?”
“可刚才……”
“刚刚在山下备些东西,不方便跟你细说。这事既然是我孙儿托付,又碍及我师哥安危,肯定是要管的。”
孔喻连连道谢,后又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做?您刚跟我说人死后49日之内,只要阴身还在,就有机会死而复生。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不过也不能给你完全的保证。能不能回魂,全看他造化。”
“回魂?”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三魂最先散去,七魄却会在体内停留七日。七日之后就是还魂夜,三魂会回来将七魄带走,去往阴司,那时候人才算真正的死。
如果死后阴身没被烧掉,保存起来。在四十九日之内将三魂七魄找到,那人就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要找回三魂七魄困难万分,等同与跟阎王爷抢人,所以真正死而复生的人很少。
唯一可行性较大的方法。便是在还魂夜前,将七魄锁在体内,然后再将三魂提前召回,躲过阴差的追捕。不过此种方法,十分凶险。一旦出差错,不但召不回你朋友的三魂,极有可能还会召来其它凶恶的东西。况且,你朋友体内,此刻本身已是恶鬼入侵。虽被定住,可只要我们稍稍松懈,让它得了机会,定会反扑。此番艰险重重,一步出差错,我们就有可能跟着丧命,你可做好了准备?”
孔喻心一横,“高低是条人命,我得救他。”
老先生长叹一口气,“他有今日,是他的因果。你救他,也是你的因果。只希望救他过后,有朝一日,你不会后悔。”
“我代他先跟您道谢,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还有些物件得等长生回来后才齐全。不过在他回来之前,我们也有很多事情要做。”老道人侧身,转向歪躺在一边椅子上的老王。“我说师哥,要不你先带他去隔壁屋布阵,我守在这。”
皮肤裹着脂肪在木椅间扭了扭,手按着一旁的桌面才将身子撑起。
“来吧,活儿多着呢。”
孔喻看了眼帐中的邵波,跟着走出去。
两人又来到那间摆满油灯的房间,老王从角落扯出一罐香油和一个茶壶递给他。“你把香油倒进茶壶里,给每个灯把油添满。案桌上有把剪刀,过长的灯芯得剪掉。”
孔喻接过东西,问道:“这些是长明灯吗?待会要用来做什么?”
“你知道的还不少。”老王抬眼看他:“这些长明灯,是香客为自己亲人供奉的,包含最点灯人虔诚的祈愿。用它们压阵,可以把那些孤魂野鬼挡在外边,使术法不受干扰。但要保证它们在施术途中,不能熄灭。一旦熄灭,被野鬼夺去阴身,我们就功亏一篑。”
孔喻听明白之后,晓得其中利害关系,开始认真的添油剪芯,绝不漏掉一个。
老王交代完,就出去拾到其它东西去了。等两人各自完成手上的事,太阳已经西斜,山腰上终于传来轰隆隆的油门声响。
“王叔,我东西买回来啦。”叫长生的青年提着个大编织袋就往殿里走,边走边喊。
两人迎出去。孔喻接过他手中的编织袋,编织袋挖了两个孔。两个红艳艳的公鸡脑袋从里头伸出来,不时还发出“咯咯”的叫声。
“还有这个。”长生又从车上解下一个透明口袋,里头暗红色液体装的满满的。
“这是什么?”孔喻好奇的问。
“黑狗血。”老王接过血袋,随口答道。
“好啦,东西我交给你们了。你们替我跟闻人先生说一声,我回去啦。我妈做好饭等着我哩。”长生拍拍手,转身就准备走,老王叫住他:“等等。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九点,你别再上来。叫其它人也别上来。”
长生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