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07

雪，飘来了。从很远的地方，骤然而至。她轻轻地飘下，一片一片，盖住了突兀的泥土，盖住了草叶，盖住了枝桠，总在不厌其烦地完成她来时的使命，直至最后把眼前的世界染白，把每一寸还没有覆盖到的地方，全部来一次缝縫补补，才慢慢地停了下来。然后在凌晨，当你睁开眼晴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的杰作舒展开来，呈现在你不敢想象的眼前。是一幅壮阔的、莽莽的、白皑皑的画卷。此时此刻，万里河山归她一笔。

此时的雪，她应是无比的自豪。她在静静地聆听着来自人们的赞叹，赞叹她的才情是冰雪聪明、雪胎梅骨；赞叹她的美丽是冰魂雪白、冰肌雪肠；赞叹她风花雪月的岁月是如此粉装玉砌、银装素裹。所有的人都在微信上宣扬，所有的人都站在她的身边拍照、嬉戏。她赢得了万众的瞩目，乃至世界的关注一一那是一份告慰，告慰自己历一个经年的等待，迎来了一份获得感；那是一种“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是汉高祖功成名就，所收获到至上的成就感。雪，她激动的泪水，闪烁在每一朵晶亮的雪花里。

滚滚的尘世，就是这般变幻莫测，往往越发美丽的，越是昙花一现，来得快，去得快。世间没有永恒的荣耀，昨天还属于你的世界，也许明天就不属于了你；昨天你所有的光环，也许明天就轻得如鸿毛。天晴了，这个世间又忙碌开来，车轮在马路上奔跑，把雪蹍得四处飞扬，泥水拌混了碎散一地的积雪，再没了当初的洁白；匆忙的脚步毫不留情踩得雪花吱吱作响，一串串的脚印，如同一个个扇去的巴掌，雪地已是满目苍痍。这时，还有几人心里仍徜徉在第一个早晨看到大雪纷飞的时候，那种激情奔越的心情？

雪，你可以粉饰属于你的世界，但你无法粉饰如流水的人心。不是吗？雪把所有的地方铺盖，就单单覆盖不了小河的流水，独剩那一条河流，成了日后埋葬自己的地方。雪花把大地染白的时候，河流只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线条，谁会在乎那一泓不协调的色彩呢？当雪消冰融，哗啦啦的流水开始蹦哒，人们瞬间的热情都聚焦于奔腾的浩荡，摒弃积雪，如弃之敝履。

雪，一片一片，还在我的眼前飞舞，偶尔有雪花飞入衣领，沁凉了心房。人到中年，总爱回忆过往，留意经过的人事。儿时羡慕的伙伴、学生时代的同学、青春时期见过的美丽女人、曾经地方名噪一时的人物，都一一浮现眼前。几十年后遇见，有的老气横秋，成了秃顶的老头；有的脸上沟壑纵横，甚至鹤发鸡皮了，曾经的青春容颜荡然无存。特别是那些在大集体的时代，为政一方、说话响当当的人物何其风光！如今已是耄耋老者，风烛残年了。他们的往昔，亦如我眼前的雪花，不曾也享受了青春的骄傲和世人的赞赏吗？

皆往矣！……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读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我不知读过多少次了，每读一次，每每总要感慨一回。不管是高官巨富，还是底层大众；不管是光环闪炫的名人，还是平民百姓，最终谁能逃过雪消冰融的那一天？谁会知道自己将会以怎样的姿势告别这个世界？人生落幕，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