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苍葭简友广场散文

周婆婆的灯

2021-04-13  本文已影响0人  江雪阁

认识周婆婆是83年,那年我搬到伙巷居住,那是一片老房子,里面有许多私房,很多人家见缝插针地围院子,搭小屋,里面的小路是弯弯扭扭、七曲八拐,像个迷宫。

我住在伙巷33号,伙巷是连接通贞观路至东尤场巷的一条南北向的巷子,宽只够一辆板车通过,长约五百米,左边是人民医院的围墙,右边是凸出凹进的民居外墙,周婆婆的房子在巷子中间,和弄堂相连的丁字路口,每天上下班我都经过她的门口。

巷子两边的墙把巷子夹得又瘦又长,到了晚上显得特别地黑,周婆婆的屋檐下常年亮着一盏小灯,在巷子里投下一圈光明。

那天是中元节,我参加完一个活动走回家,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我撑着伞走进巷子,巷子里一点光也没有,唰唰的雨声里,响起噼叭噼叭的脚步声,听起来好像在自己的身后响起,回头看一片漆黑,心里立即有点发虚。我加快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慌,恰在此时,人民医院的围墙里面传来游丝般的哭声,似乎在追着我,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跑了起来,想着看到周婆婆的灯就好了,当看到那盏灯时我站住了,那灯没有挂在平时的屋檐上,而是在地上一忽一闪地像鬼火,我怕得要命,难道鬼节真的见鬼了?退回去?转身朝后看到一片漆黑,我死盯着那点光,桔黄色的光,有温度的光,我深吸一口气,勇敢地向着灯光走去。

原来是一盏煤油灯搁在门槛上,门开着,周婆婆坐在门里边。我好奇地走了过去问:“婆婆,还没睡呢?今天你是特意用油灯代替电灯吗?”“不是,电灯坏了,我换了灯泡还是不亮,下雨天不想麻烦别人来修,又怕进出巷子的人看不见而出意外,就找出一盏煤油灯点上。这种天,又是风,又是雨,怕火熄灭,所以坐在这里看着。”

“这电灯,不是公家装的?”我疑惑地问。

“不是,晚上巷子太黑,经常发生自行车相撞,或者自行车撞人的事情,我让电工在屋檐下装了这盏灯,后来基本没有再发生撞人的事了。”

“可能是开关坏了,我来看看。”

“那就麻烦你了。”

我换好开关,她连声说谢谢,还硬塞给我五个鸡蛋,说是自家的鸡生的蛋,送给小宝宝吃。

和周婆婆熟悉以后,才知道她是个苦命人。解放前她是小城的音乐教师,有次县里面组织文艺演出,她穿着旗袍,抱着琵琶,唱了一曲弹词《杜十娘》,声音委婉动听。那天台下坐着一位家乡走出去的国民党高官,当即看中了她,请县里的官员做媒,她的父母满口答应,她看他也是一表人才就同意了。

谁知道结婚才半个月,老公被紧急派到美国,再也没有回来。她在学校里被当成美将特务一次次受到批斗,戴高帽子,挂牌子,剥夺教音乐的权利,最后被派去扫厕所,亲戚朋友都和她断绝了关系,她就一直一个人过。我在她的房间里看到一把琵琶,上面刻有一个芳字,还有一幅演出时的照片,很美丽,笑得很甜。

后来老城改造,我搬走了,再也没有见过她。那年我调到民政局工作,去社会福利中心去看望老人,走到了音乐室,看到里面陈列着一些民族乐器,二胡,琵琶、扬琴等等,我拿起琵琶,感觉似曾相识,看到上面那个芳字,顿时让我想起了周婆婆。

院长说,周婆婆房子拆迁后就住进了养老院,性格开朗,义务教老人们唱歌,她唱的“我失娇杨君失柳”,不输专业歌手,我们都喜欢她。可惜没几年她就患了直肠癌,不肯手术,不肯化疗,三个月后就死了,临死前遗言把琵琶捐给了福利院。我向院长要来一支蜡烛,在琵琶前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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