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女儿给父亲的书信

一封女儿给父亲的书信                    Cyril Rolando插画作品

   也许，很多人内心都住着这样一个孩子。他简单，迷茫而又坚定。他跪坐沙滩，忐忑而虔诚地将一个个满载心绪及期盼的漂流瓶扔向大海。他永远不知道这些瓶子能否到达彼岸及有缘人手中，但他永不言放弃。

    开诚布公真的那么难？面对面的沟通真的那么难？说一句“我爱你”或者“对不起”真的那么难？

   时下特别火的，以至于被概念炒作的，包括各种心灵鸡汤及情商管理ABC。在我眼里，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没有那么多“技巧”，谦和、坦诚、务实、包容足矣。内心敞亮的人自带正能量；善于观察、虚心学习的人不会落伍；真诚地赞美与感恩，人际关系自然和谐。世事纷杂，内心的平衡与坚强是这一切的基础，这是一种强大而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通过自身努力修为来获取，但更多的是来自原生家庭。

  这是我在几个月前写给我父亲的一封信，除了隐瞒真实姓名，其他文字部分在公开前只字未改。首先这是一封家信，是我在内心极度煎熬的情况下不眠不休地写出来的，这封信将不可避免地暴露家庭的隐私与伤痛，同时也将暴露作者（也就是我自己）性格上的缺陷，还有写作当时因为各种因素及情绪的干扰，难免出现的一些不妥表述，等等，太多理由说服一向谨言慎行的我放弃这个“冒险”的想法。但我最终决定把这封原始的书信公诸于世，因为我坚信最真实的东西必定最具有价值。我不害怕有人对我给父亲写这封信的目的或者我公开这封信的目的产生质疑。是的，我这封信表达了我对老家那个房产证写我名字的门面的态度，我绝不回避。我们任何人都不应该被“道德”绑架。我不认可我母亲的价值观，她多次被我主动放弃的态度激怒，讲了很多让我无法接受的话，但我母亲的确为之付出太多，我不得不顾及她的感受。我写这封信时曾幻想父亲主动地妥善安置这个门面，让我母亲内心得到慰藉，虽然分离依旧，但能为这个纷争不休的故事画上一个句号。当然我的这个念头已经破灭。或争吵，或沉默，这么多年，父亲在这一点上完全没变，他没有就这封信讲一句话。现在，遵从我的内心，我必须得说，我希望这个故事的最佳结局是：我能有机会把这个门面卖掉，捐给一个可靠的慈善机构，帮助到真正需要帮助的家庭和孩子。

    最早萌生公开这封家信的念头来源于我和我母亲争执之后产生的非理性的冲动。我曾经多次试图通过不同途径和我母亲进行心灵的沟通，但都被冰冷地拒绝了，在她心目中，我想说的冠以沟通之名的东西，不是虚假空洞、故作玄虚，就是罪恶羞耻、不值一提，“罪恶”这个词也许过了，但至少是“家丑”。我曾经给我母亲提过要给父亲写一封信，母亲非常不认可我的这个想法。这封信产生的直接效应是父亲不再和我联系，“印证”了母亲的“正确判断”，所以，我再次被批驳与否认。公开这封信的想法诞生了，很简单，我渴望被理解、被尊重、被认可，渴望自己的思想能收获到共鸣。也许有人觉得这封信的信息量太大，作为女儿之于父亲显得措辞过重。一是因为母亲带给我的喋喋不休的压力及我长久压抑的情感；更重要的是因为我曾多次通过书信与父亲交流，同样情之切切，不同的是，我过滤掉了几乎所有指向父亲的抱怨，取而代之的是客观的分析（以我与我母亲为主的分析）。父亲看后毫无反应，正面或负面的反应皆无。我不得不下“猛料”。我必须承认：虽然我在过程中有意识地控制，但字里行间仍不免有情绪发泄之嫌。

    冷静下来的我渐渐产生了新的思考。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地思考人生的价值。外人眼中，我是一个医学博士，有稳定的工作和生活，但我的人生价值得到实现了么？我过得幸福么？医学科学博大精深，我永远不敢说自己在哪方面有什么造诣，但我的专业素养也足以帮助到很多人，可悲的现实是，由于目前医疗体制的种种缺陷以及整个社会的信任危机等等因素，导致一个医生真正能作为的空间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大打折扣，太多心酸、无奈与身不由己。新闻提到扎克伯格老婆要开一所Primary School，主要面对贫困儿童，学校不光教课，还给学生和家长免费治病和心理辅导。小扎老婆觉得，对于穷人来说，如果孩子们不能健康生活（包括躯体健康和心理健康），学业辅导就变得毫无意义。由于个人生长经历的原因，我对心理学及心理辅导的兴趣由来已久。我是很多外人眼里的”乖孩子”，甚至“别人家的孩子”，尚且存在这么多有待解决的问题。何况那些所谓“问题少年”？我的家庭有些特殊性，但我觉得我家庭的很多问题，在其他家庭也或多或少地存在。总是有那么多令人惋惜的事例在新闻中播报，小到“花季少年迷恋网游离家出走”，大到“平素沉默寡言的变态杀手”。其实我不喜欢这样的新闻，重点很少放在深入的问题分析上，往往负能量，甚至标题党吸引眼球。即便问题分析，最容易靠上，也是最容易被广泛接受的也是溺爱。什么是溺爱？我常常在想，那些“被溺爱的问题少年”，他们真正感受到爱了么？我相信每个孩子都有一颗善良的初心，我相信爱与沟通是解决所有纷争的终极武器，我相信围绕这个目标的工作必然是非常有价值的工作。    

   最后以我一直推崇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结尾。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希望尽自己所能，实现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将自己所学、所思、所得回馈社会。我不是导师，我只是一名需要得到帮助的学员，我也有很多缺陷与不足，有至今未能迈过去的心坎，希望能互相交流、共同学习、共同成长。我在简书的个人介绍为“坚持跑步，坚持写作，坚持我的信仰”，我的信仰即是“用爱和沟通改变世界”。

以下为信件全文：

爸爸：

首先感谢你春节期间过来帮忙照顾宝宝！我清楚你和我妈性格不和，你一口答应过来带宝宝，必定出自于对宝宝的爱，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代宝宝感谢外公！

这是我最后一次用这种形式和爸爸沟通了。为了宝宝，我需要把内心深藏的东西抖落干净，甩开包袱，做一个满满正能量的母亲。最后一封信和以往的有所不同（以往的都有所顾忌，或者是在特殊背景下而带有特殊情绪。更为重要的是，以往的我从来未曾具备现在的成熟与清醒），总之这封信非常重要。任何一段崭新的人生旅程前都需要对自己的内心做一次清理。希望父母无论多么难以接受子女的观念，也请花点时间认真看完这封信。这封信的内容牵涉到你和我妈两个人。因为，在子女面前，自己的亲生父母永远是一个整体，不管正面或者负面的影响，都无法分开讨论。我看过一篇文章写道：破碎家庭给孩子成长最大的负面影响，不是争吵本身，而是父母互相之间的否认。这句话一点都不深奥。任何一个孩子只要经历过亲身父母的相互辱骂（指的是侮辱谩骂，而不是一般的争执），多少都能有所体会。可惜你和我妈都没经历过这些。我妈没有，你在一个寄养家庭长大，更加体会不到。你们的很多认识其实来源于既往生活经验以及周围接触人的言论（大多为家长里短），没有任何过来人会在普通的聊天时讨论这种话题，可以说，这种感受是大多数过来人最难以启齿的情感经历。文学作品和心理学论著里对于这些内容有大量的描述，但你们不可能接触这些。

我深知“子女不应该插手父母的事情”这个道理。其实基于三点：1，对父母的尊重；2，对子女的保护；3，少插手有利于事情的解决。我会至始至终尊重父母的选择，因为每个成年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并且都得勇敢且独立地承担自己所做选择产生的结果。至于后两点，实话讲，我早就被迫卷进你们的痛苦婚姻中了。你们那些完全没有底线的激烈争吵，那些恶毒的咒骂，何时避开过我？有的家庭父母性格不合，或种种原因移情别恋，若有能力避开孩子私下解决，自然会把对孩子的影响减小到最低。我们从一开始就和他们不一样。

我读了这么多的书，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才终于搞明白婚姻、家庭、亲子这些道理，这些内容每个普通人都会遇上，却并不简单。你和我妈的经历其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缺乏一个幸福完整的原生家庭（父母、自己及兄弟姐妹组织的这个家庭），成长经历都比较特殊，而且都因为特殊时代的原因没接受太多学校教育，都倔强，本质都不坏。不同的是，你在缺乏关爱的寄养家庭里饱受折磨（你每次谈及你养母打你程度有多重的时候总是特别激动，你永远都没有想过这些童年的经历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你念的书比我妈略多，但真正对你的性格和价值观影响大的还是武侠及个人奋斗类小说。男性大多大大咧咧，缺乏细腻的情感，这些特点在你身上发挥到极致。你可能认为拼命挣钱就是对这个家庭足够负责任了。也有不少家庭就是这样勉强维持的。可惜你极端暴烈的脾气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底线。以前我妈一句关心你的话语，都会引来你粗暴的不耐烦的骂娘。就你的脾气，不可能有女人能够真正接受，更不要说一个为家庭打拼得如此辛苦的女人。而你内心深处渴望温柔，渴望被崇拜，所以，你注定只有在积累了一定物质基础后，通过一个“坐享其成”的女人来满足这种内心的需求。古语道：贫贱夫妻百事哀。为何哀，因为抱怨与争吵；为何抱怨与争吵，因为大家都太苦且不被理解；为何苦，物质贫乏苦，艰苦奋斗更苦。太简单的道理！我不相信你真的把过去彻底忘了，忘了那些借钱还不上而躲躲藏藏的尴尬，忘了起早摸黑一背篓一背篓用自行车驮运货物的艰辛。我妈那时每天又要做生意又要赶回来给我做饭。我知道你们只习惯用身边人的例子来评判事情，就说说你们身边人，像你们这样辛苦地做生意（更不要说你们还天天吵架），孩子能念书像我这样的，你们有见过么？你当时管过我关心过我多少？有点钱就能搞定么？没有我妈的付出，我现在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地从天而降么？当然为了你的个人幸福及健康长寿，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去是聪明的。你用积累的物质基础换幸福，就为简便有效。烂摊子收拾起来困难，直接用钱买套新的，最为省事。可惜，这不是普通的摊子，这里面有你的亲身女儿。我必须承认：你以前和我妈在一起的日子过得不快乐，现在的日子快乐。但你想过这里面的原因么？为什么以前不快乐？为什么现在能快乐？如果你没有现在的物质基础，不能帮那个阿姨养女儿，她能给你带来现有的快乐么？如果你让她每天忙得天昏地暗，还对她恶言相向，她能当碗宽面吃了？事实上，环境一差，大家的心态都有变，脾气暴躁的会更加变本加厉。我一向否认爱情交换论，因为这是庸俗的理论。但任何的心态、感情与婚姻都是可以分析的。

再说我妈的情况。我妈因为幼年丧母，个性坚强倔强的她对于生活的理解完全依靠自己的摸索，她所理解的爱就是按照自己既定的生活方式去细致地照顾对方的起居生活。我的外公是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善良、淡泊名利，却不善言辞及人际交往。因为文革的原因，我妈只念了几年小学，我的外公未能成为她的榜样，在她眼里，读书只是获得知识及谋生本领的手段，她无法理解“价值观”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小学课本里只有那些舍己救人的英雄故事和“价值观”扯得上边，而这些东西被证实与自己而后经历的现实生活相距十万八千里，所以书上无论讲什么，只要与基本生活及安全健康无相关的都是空话大话。她接触到的多是一些庸俗计较的人及言论，但知识分子的家庭背景，却让她和周围大多数人相比，少了一份“低级娱乐”，多了一份严肃自律。她总是用她的认识、感受和她感知到的周围的“正常人”来评判人和观点，我和她确实存在沟通障碍。事实上，若是我和我妈不存在这么痛苦的沟通障碍，对于你这样的父亲，我早就放弃和你沟通的努力了，这话难听，却是大实话。当然，在我们父辈，我妈这种情况非常常见，是很多人的通病，很多家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类似的问题，而把这些问题推向极致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内心所承受的痛苦以及对感情的不信任。我妈在二十多岁最好的年华跟了你，可能不懂得如何经营感情，但是，不可能不单纯，不可能不对未来充满希望，你以及这段婚姻对她的性格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有篇文章讲：对于孩子而言，最好的家是什么？不是大房子，不是奢华的家具，而是爸爸爱妈妈，妈妈爱我，我爱爸爸妈妈。这句话要认真读才能体会到它的味道，而且要注意语序。扪心自问，你对我妈真的没有愧疚？你对这个家庭尽到责任了么？导致我们这个家庭如此结局的，谁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我妈对我的伤害，其根源来自她的认识局限，源于她的自我痛苦难以自拔，她做事的初衷是想保护我。比如她一直努力地帮我积累财富，希望我将来的人生即便遇上大的变故也能有经济作为后盾。这是她能想到的对我最“实在”的保护，她尽力了。我经常在她提到这些话题时表露出极度的不耐烦，其实只是忍不住表达自己最需要的不是这些，这些话题总是能勾起我最痛苦的记忆，我因此伤害到她，多么想向她解释，但她又如何能理解？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孩子，是动物的本能。那么，爸爸，你呢？你对我妈的不满，对自我幸福的追求，足以让你忘掉亲子感情的本能了么？你现在所做的这些事情，初衷也是在保护我么？我们之前买房时借的那十万元钱，你开始一直说的是不用还，后来因为一次你和我妈的争吵，我妈提到钱还给她了，你表示不满，就要求我把钱还给你。我二话没讲就照做了。你难道真的不理解我妈这么做的意义么？我妈所有的账户及密码都是我在掌握，以前有好几个条件还不错的对象，我妈都为了我放弃了。她即便多么不懂得和子女沟通，也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需要和成年的子女商量。她和你的区别太明显了。说句实在话，我难道对你的钱感兴趣么？也许你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你的女儿。只不过你长久以来唯一表现出来的对孩子的眷顾，你和别人口中那些不负责任的父亲最显著的区别，就在于一直力所能及地给孩子经济上的帮助。这不是钱，是我能感知到的残存的爱。但现在，你把这些也抛掉了。换作谁不寒心？你对我们的经济上的帮助，我们真的已经不需要了？你有看到我和TA比别的年轻人付出多几倍的努力么？你有看到TA吃着强效镇痛药还在四处奔波么？你每天晚上都惦记着游戏，你可知道我们每天几点钟睡觉么？你知道我们这么拼命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家庭计划是什么？过度忙碌对夫妻感情、对孩子教育有些什么影响？你真的完全不知道么？我不想过多倾述，因为年轻人总是希望乔装成很强悍的样子。

你不要把我妈当时主动提出离婚，以及拒绝你复婚的请求作为你后来一切的一切的理由。你可能并不是特别清楚，你们当时离婚是我搞出来的，而我这样做的唯一的原因是恐惧。15-18岁是一个人性格及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之一。单单高中阶段的学习压力都足以让一个孩子感到难以承受，别的家长在忙着给孩子减压，你们呢？除了动手打人，什么都不缺（我当时的认识是你若动手，我妈就没命了）。你可知道你那些脱口而出的无底线的狠话带给孩子什么样的影响？你可知道我有好长时间做梦都梦到家里变成恐怖片的场景，不愿再去回忆。虽然我妈认识有局限，也不懂得真正尊重及理解孩子，但和你比起来，她做得实在好太多了。你何曾一次在激烈争吵后安慰过我，减轻我的害怕？我妈当时反复问我是否真的觉得父母离婚会更好些，决定了以后就不要后悔，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你当时的确有提到过复婚，我妈和我商量过，拒绝了。我妈的确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她对子女的心意却是不容厚非的。为了让我顺利度过高考前这段最关键的时期，我妈提出留在家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就像你现在过来照顾宝宝一样的性质，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而让步。请问你在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就算你有一千条不满我妈的正当理由，你都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把其他女人领回家！你的任性毁我一生！你所谓的“男人的尊严”毁我一生！你知道班主任曾专门找我妈谈过话么？你知道谈话的内容么？这些东西，我若今天不讲，你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若不是这些变故，我会考上更好的大学，更理想的专业，我的人生会改写。还有更重要的是对我性格的影响，对我后来恋爱婚姻的影响。几套破房子，几点钱能换得了我的人生，我的幸福么？还有一点你不清楚，我当时为了你们能顺利离婚（你经常嚷嚷谁再提离婚就要一把火烧房子，我害怕），我还给你写过一封信，意思是我也不满我妈，离婚后我会孝顺自己的父亲。你知道这件事情对我的影响有多大么？这封信是我自作主张写的，也是我内心一直都迈不过去的坎，从这封信开始，我变得什么事情都爱自己独自拿主意，倔强得走自己的路。我后来有段时间患上厌食症，瘦得不成人形，有时一天都起不了床，就在这种特殊状态下和TA开始谈恋爱。你知道这件事情的源头又在哪里么？我实在不想，也没有时间讲太多。只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接在李阿姨怀孕，我写信并当面谈判之后。你以为我真想做这种事情啊？我稀罕你的家产不被外人分么？告诉你吧，我当时那样做的唯一真实原因是我长久以来压抑的不满，而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表达不满和反抗的方法。返校后我的内心非常压抑，放纵自己无法自控，从而发生后面的连锁事件。这些事情，每一件都足够让一个女儿对她的父亲充满怨恨，但我没有，因为我的确和你们认识和感受到的周围的“正常人”有所不同。

上次你来带宝宝，我有给你看过一封信。你可曾知道我最初报了多大的期望，之后又有多么的失望和心寒。我们的确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家庭，太特殊了。父亲和女儿几年未见面，电话都很少打，但女儿内心却有那么强烈和压抑的情感，爱和恨交织的情感。你踏进门的那一刻，我感觉就像是在做梦，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连几句关心客套的话都很难讲出口。我读书读到博士，见了那么多的人情世故和各种场面，一肚子的理论，却在亲人面前讲几句关心的话都存在心理障碍。事实上，我对任何人，包括我妈，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类似问题。我妈只会指责我的不孝或是对人冷漠，而你连指责和批评都省掉了，似乎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扪心自问，这么多年，除了经济上的供给，你关心过我什么？我的整个童年记忆，满满塞塞的全是父母的争吵，全是自己的泪水、困惑甚至恐惧。你们的离婚，我当时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但你们想过没有：一个孩子鼓动自己的亲身父母离婚，这件事情到底不正常到什么程度，对孩子的伤害会有多大。我妈不止一次地指责我“离婚的家庭那么多，没见别人家的孩子像我这样，别把什么责任都推到家庭身上”。这是我妈讲过的最让我接受不了的话之一，道理就不再在这里赘述了。我这里只想说，离婚的家庭确实不少，父母再婚的正常，但你们和别人家一样么？你们曾经有给我哪怕一次深刻的温馨家庭记忆片段么？你的脾气那么火爆，火爆到当时天真的我一直以为你可能要打人杀人或烧房子，如此激烈的争吵后你有过一次安慰孩子不要害怕么？哪怕一次，我都会感激一辈子的。近期有一次我、我妈和你带着宝宝去逛了一次人人乐，那天的晚餐我胃口大开，我妈当时还注意到了这点，自信满满地讲“我说是不是嘛，你饿了还是吃得多嘛”。她可知道，我那天有多开心，走出大门时看见守门保安时的眼神都和往日不一样，甚至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丝“骄傲”的体验。原因却非常简单，仅仅是因为我们“一家四口”一起逛超市，而且关键还有你那天是主动地提出这个建议，我妈欣然答应，整个过程顺利，没有争执也没有抱怨。我的快乐其实就这么简单。只是你们都不愿意真诚地、耐心地倾听我的心声。事实上，你们对于这种“小事”估计很快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你现在组织了另外一个家庭，在后面这个家庭，你过得更舒服，能感受到更多的爱与关怀。你的确显得比我妈性格更好，更容易沟通了。但前提是什么呢？很简单，你放弃了过去，放弃了伴随既往艰苦奋斗生涯的种种抱怨与痛苦，放弃了扯不清关系的人和事，重新做了一次选择。爸爸，你知道么？其实我们都变了，经济条件、心理状态都变了。我若是单纯为了自己过得爽，今天的我会做什么样的选择？我也会彻底放弃现在的生活，因为现有的生活处处有不愉快的童年、破碎的原生家庭的影子，如果不是你们，我的性格不会这样，我也不会有后来的恋爱与婚姻。我现在活明白了，我想摆脱一切，想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但我能这样做么？我不能，因为我不能完全放弃自己的父母，更不能放弃宝宝，我必须对他负责任！家庭责任，大过天！就这么简单！我和TA是在特殊情况下结合的，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不少，但我会坚守这个婚姻，因为我知道什么是宝宝最需要的，我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不要任何回报，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及喝彩。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更不要说自己的父母。家庭成员的关系处理是很复杂的，分法律-道德-感情三个层次。我在不能周全的情况下，必定只能选择由重到轻地顾全一些利益。很简单，宝宝的利益是第一位的，我得尽我的全力为他营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不能让他走我的老路。一切的安排都得以他为中心。我妈为我付出这么多，会不会做、做得好不好是认识和能力的问题，愿不愿意做是态度和心意的问题，她尽力了，我也必须得顾全她的感受，我也会尽力。你也做你自己的选择吧。我把这封信写完，任务就算完成了，从此以后，我得按照自己的原则做事情，不然太累了，也对不起宝宝。也许在你们眼里，很多子女长大后和父母存在隔阂，偶尔起点争执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句不咸不淡的“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现在这些老人啊”就涵盖了所有，没有人会去思考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也许这就是你们理解的常态吧。而我也只能做自己能做的这部分了。

最后一句保重吧！无论如何，感谢你对宝宝的这份爱！爱是我们能给孩子的最宝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