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秦腔巜辕门斩子》的旷世之美
文/罗汉
周末的晚上,在梅馨戏楼观看了秦腔传统名剧《辕门斩子》。最早看这部戏应该是八十年代初,在老家的露天戏台下看的。由于这部戏带点轻喜剧的热闹与戏谑,故事情节耐人寻味、通俗易懂,那时候看过好多次,至今影响深刻。
《辕门斩子》讲的是:北宋年间,辽国萧太后南下入侵,大摆天门阵。为破阵,八贤王、佘太君随大军驻守边关抵抗。元帅杨延景派其子杨宗保出营巡哨,宗保在穆柯寨与穆桂英交战,被绑赴穆柯寨。宗保、桂英一见钟情,遂结为夫妻。宗保返营后,杨延景大怒,要将宗保在辕门斩首示众。佘太君、八贤王两次求情未果,穆桂英得知消息后,救夫心切,向六郎献上破阵急需的“降龙木”,并允宗保戴罪立功。六郎得知穆桂英智勇双全、才貌出众,加之佘太君、八贤王作保,遂免宗保死罪。宗保、桂英披挂上阵,夫妻二人大破天门阵。
杨延景是杨家八子之一,排行六,人称杨六郎。千百年来,盛演难衰的《辕门斩子》,只是近百部秦腔“杨家将戏”中的一出,表面看是杨六郎在辕门斩其子杨宗保的故事,实际上演的是家国情怀、世事风情。
宋辽两国交战,延景挂帅出征,久破天门阵不下,心急如焚,恰值此时,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又违反军纪,私自招亲,三军阵前,反受儿媳之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整部戏依此为背景。在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内,高潮迭起,韵味十足,让人心生淋漓尽致之感。
《辕门斩子》又名《三进帐》,分为《一帐》、《二帐》和《三帐》。帐帐精彩纷呈,每帐都有高潮出彩的环节。
《一帐》中元帅杨延景因得知其子杨宗保私自招亲穆桂英,帅帐内虎位里发令定斩不饶。吩咐左右焦赞与孟良,待杨宗保下山归来勒令来见。杨宗保下山入帐后,元帅怒斥其违反军令,怒斩不饶。焦赞与孟良趁势赶紧去搬请太娘。奈何太娘到来,杨延景对母亲突然进帐的有不解和疑惑。他以儿子的身份,平稳、亲切地道出:“请到帐中。”看到母亲满面怒色,杨延景不得不细思原委,念及母亲恩重,又思及国法不能容情,陷入了沉思之中。随即是他对儿子违犯军令的表白,但他所面对的是自己的母亲,因此又不得不尽量对自己的过失加以克制。后面板式的变换,唱腔的提升,态度的表白,军纪的宣示,都通过音乐的时而低回委婉,旋律舒缓,时而扶摇直上,响遏行云,以及“闪板”“撂板”的运用,演唱的换气、间歇,音域的时宽时窄、时高时低,力度的时刚时柔,充分体现出来。杨延景的喜与怒、爱与恨,心中纠结的母子、父子之情,对国家的忠,对家庭的爱等诸多情绪,也随之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音乐形象能传达如此繁复、激烈之情,并在千百年来受到人们的认可与赞扬,也离不开观众们对它的充实。后面,佘太君为救孙儿,竟向儿子屈膝求情,杨元帅也离座连连叩头谢罪的一大段唱腔,更充分运用了秦腔板腔变换的音乐曲式结构特点,先[苦音尖板]转[苦音慢板]又转[欢音慢板][苦音二六板],中间又数次增加了游弦、歇板和夹白、对白,最后落[带板],更是脍炙人口,流播八方。这里音乐的唱中有诉,诉中带唱,唱诉结合,叙事中的抒情,抒情中的叙事,抒情诗艺术与史诗艺术的结合与融合,使这一英雄元帅的音乐形象更为丰满。从戏剧冲突上说,矛盾顺理、合情、切事、完满。
太娘仍然不能讲情救下杨宗保,甚至朝其子下跪也无法。只得回后帐。太娘与元帅的辩白之词,太娘讲情,却被元帅说成沾亲带故的都来讲情,则军令无法严明,历数太娘也曾为明军纪欲斩其父,所以坚持拒绝讲情。
再看巜二帐》。先看看人物关系,被斩者的舅舅再向被斩者的父亲给被斩者说情,似乎有些“荒唐”,这就垫定了这出戏为“闹”剧,所以全戏就有幽默风趣、飘逸洒脱的韵味。当然本折戏贤王还是冲着说情去的,不过,可这说着说着就跑偏话题了。一个皇室贵族,一个朝中大将,拼一拼权力,看谁更有话语权。不知贤爷是真傻还是充愣,延景把话撂给他“斩不斩我儿杨宗保,与你赵家因甚情”,抛开私情说,斩了宗保对赵家有没有影响?有,宗保是名将后代,肩负着保卫我大宋江山的使命,岂能是你说斩就斩的……怎么着也得给元帅一个冠冕堂皇的不斩的理由吧,可贤爷偏偏大脑发抽"虽是你儿杨宗保,也是本御亲外甥,"硬要拉亲戚关系,来显示一下自己的位高权重,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你一个个区区亲王,最后不得不被元帅灰溜溜的赶出帐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元帅并无斩子之意,但要饶恕一个违反国法军纪之人,总得要一个合理的借口,说是斩子整治律条,实则整部戏都为如何搭救宗保而出谋划策,所以这部经典传统剧也就不显得那么悲惨凄凉了。
巜三帐》中,听说穆桂英“大驾光临”时,看看杨元帅是多激动,“听说来了穆桂英,虎位里坐不住杨总兵……我将巧计安排定,假意儿试探穆桂英……”。看到这儿,总算知道杨元帅心中打的是何如意算盘了,可谓一箭双雕之计。其实,什么情也比不上亲情,只是人总是会有身不由己之时。延景并非非要斩宗保不可,只是国法压在头上,那怕做做样子也罢,总得要掩人耳目。穆桂英到来,愿意一同抗辽,杨元帅识其才干,权衡国家大局利益,遂免去杨宗保死罪不再斩。穆桂英到了,杨元帅又能从大局出发,整个过程的转换自然流畅,扮演杨延景的兰州市戏曲艺术剧院院长著名须生蒲建民,显现出扎实的演唱唱功和舞台表演修养。他嗓音高亢激越,高低无碍,自然流畅,韵味悠长,白口字正腔圆,表演刚柔相济,收放得体。
在这三段讲情的过程中,穿插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纲常,也有祖孙、父子、甥舅、夫妻等等的血肉亲情,还有忠与孝、法与情的矛盾纠结,每一个人物的出场都带着一定的是非功过忠孝的使命,让剧情看起来一步三叹,紧紧地抓住了每一个观众的心结,也影响着观众的品味与审美。
这部戏取材于北宋年间杨家将抗辽保国的故事,剧中人物杨六郎充分展现了一个政治家的风采,杨六郞胸怀大局、有勇有谋的将军韬略,和英雄美女惺惺相惜、既有儿女情长,也有报国襟怀的无敌气概。母亲来讲情时,据理力争、连哄带骗;八贤王为讲情时,针锋相对、软硬相兼;而穆桂英再来时,顺水推舟、点到为止。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杀杨宗保,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不知道自己一脉单传吗?他是为公为国,在这一次次的讲情中,他顺利获得了他想要的政治资本。
《辕门斩子》的故事流传千年,在国内各个地方,被人们用不同的艺术形式演绎,无论是年画、戏曲,还是电影,都是人们争相传诵的题材,流传至今。剧中围绕斩子展开的一系列饶有兴趣的情节,使整出戏悬念迭起,妙趣横生,让戏迷百看不厌。我从小看到现在,不知看过多少遍,还是看不够。在这出幽默风趣、雅俗共赏的大戏中,我看到了人性,看到了智性,也看到了根植在尘世里的美,这种美呈现出一种很大的张力,让人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