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年夜
嗯,斷筆已久,今夜我決定寫寫。
不常說話,我常常忘記我還有說話這個功能。原句記不完全,倒是清楚明白地記著二冬在《借山而居》裡,表達過這麼個意思。吾有同感。再做仿句一例:不常寫字,我常常忘記了我還有寫字這個功能。哦,不!打字。嗯,我寫博客大都沒有底稿,隨思想隨編輯,隨編輯隨上傳。但這個打字聽起來,似乎感覺沒有什麼味道。不如“作文”?這似乎更不對,太抬舉自己了罷?這也稱得上“文”?在玷污“文”罷?不敢不敢,不如這樣說:“‘簡單點,說話的方式簡單點’我只是隨意說說我想要說的話。至於行文流溪如白水煮菜,淡而無味,那就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我有且只有一句可辯解可剖白:真哉!吾言肺腑。
在德克士上班快滿一個月了。來杭後才知悉德克士工資200一天非真非假,只是招聘人員跟我玩了個文字遊戲、保留條件。“一天200,干滿30天六千”,彼時身在平鎮,異地電聯、微聊,他是這樣說的。感覺還成,累是累點,一天得干滿11小時的。
獨處的寂靜有時會把人逼瘋,更何況荷包很瘦,考期還遙遙無期。
我實非讀書瘋魔的學霸,即使我想讀書。這種想,不是一種金錢的吸引,對於學習對等工作的那種功利性目的。學習,於我而言,它像是佛教對於佛教徒的心靈救贖。並不是是爭分奪秒分秒必爭地讀背記寫,“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這句話在很多時候都是對的,此次亦不例外。壓力於我,我於壓力,倒不如說我之於我。因為我不同於普通應屆的2019屆高三考生。於他者言,高考,是順其自然自然而然的事。沒有人叫我去考,逼我去考。再沒有人為我指路,再沒有人為我勸誡。這是我自己想的路,選的路,想要重返的平凡之路。所以我的確不是說收心定性就能坐下來好好讀書學習的主,即使我並沒有玩耍嬉鬧,更無從抽煙喝酒消遣,我就是兜里沒錢慌神不安,就是思念未知遠方無所適從。
我兩手空空靜居一室,時常感天地之間,獨我一人,我出不去,看外面紛繁熱鬧,我融不入,外來人也進不了。時常酣眠、小睡,睜眼、閉目,閉目、睜眼,腦海就幾個大字:滿目荒唐!這樣不行,真的不行。與其如此干耗讀不進,不如早去兼職掙錢,於是我來了杭州。也是以此,我想起17年在慈恩禪修時,智渡法師說的“眾修同修”的力量。
及至杭州,才被告知多出30天,多出日以150每日記,且最早離職日為正月初七。如此計算,我至初七,共計7天多做日。年三十恰巧店裡人手足夠。由此,今日請假,去別地幹兼職。去拱墅區的海外海做兼職。
年無好年,夜無好夜。對於行走的身少銅臭的打工仔來說。如是想:嗯,有一天,滿身銅臭味兒,也是好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生活走一步看一步,四處透風。身為無學歷無身高無相貌的“三無人員”,而如此艱難,我還奢望讀書。有人問我為何要讀,言辭懇切支持者有之,明嘲暗諷讀書無用論者愈多矣,只怕口是心非私下吐槽“此雞湯有毒”者更盛。眾人不過匆匆過客,權當看戲聽戲,外物於我何加焉。況且我旁人或說我很拼,但也只我自知非也,非也。看起來這樣而已,我別無選擇。或者說以我目前的資源,我僅僅只能如此。
8:00~10:00在老娘舅幹兩個小時兼職,11:00~24:00在德克士做全職(其間15:00~17:00為斷班時間)。晚上下班會很餓,我回宿舍自己煮點東西吃。我願以為如此的會很快胖起來,沒曾想前幾天去稱體重還瘦了兩斤。一天裡其實看不了了題目,或者背書什麼的。我也就是摘抄了一下地理筆記,幾乎每天追著張艷平老師的微信公眾號高考地理看。學習成為一種難得的消遣,觸摸到書本,拿起來筆,每每心裡有種不真實感。如此難得。每每直到眼皮子架不住了才去睡覺,倒頭就睡,醒來大約7:30,出恭、洗漱等等,反正得趕著不遲到。日日睡四五小時,如此竟也不困,如是倒也是好。越壓榨越出極限,有潛力才會發展。我原想這樣的一個多月必定很難熬,然而不也有一月了?我感覺蠻好,看著餘額,我心靈才有那麼一點兒底。
猥以微賤,身如飄絮,心無歸途。
我在家裡很少能獲得真正的滿足感,所謂骨肉親情溫暖港灣,我也無知無覺,或說“天地無情,以萬物為芻狗”我亦不吝受之。我是每在一處,總有感覺:這物我見過,這地我走過,我也可以在這裡,也可以在那裡。有如胡蘭成在《今生今世》描述的那樣,他在路上走,看見每個女人,他都可以想象為妻子。沒有不莊重或者輕褻的意思。是說的在哪裡都能有一種生活感,滿足感。所以我蠻讚同“他鄉亦是故鄉”這話,因為我是如此。在初看二冬的書,看到他說回家時總有一種無所適從感,而只有回到他終南山的小院,他才覺渾身舒暢。我差不多也是如此。只不過我沒有定途,我只有行走在路上時,舊地重遊,才會感動一陣熟悉而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就譬如此次我重來杭州,找兼職,走我曾經獨走過的大街小巷。
上塘路的海外海,這裡我算是有印象。以前在在附近工作過,在個小川菜館當個跑堂的。那時我一個鄉巴佬進城,滿心是對城市的希冀,想盡快地融入城市的節奏,熟悉城市的氣息,哪怕我從業微賤如螻蟻。我夜走晨跑於那片的大街小巷,湖邊河畔。上車下車,看著曾經走過的街道。時隔兩年,物非人非。曾經要拆遷的地方,如今完全改頭換面。回想當年樓屋爆破,滿目瘡痍,再思來路崎嶇,又不由覺人生境地滿目荒唐。杭州啊兜兜轉轉,杳無舊年音信,遠方再傳不來明年消息,懷念也無跡可尋。
海外海的名人名家宴會廳,這年夜飯位席,濃濃地透出“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土豪氣息。整個宴會廳,寬敞開闊,金碧輝煌。室內外鏡面設計處,直可鑒人。走在這樣的地方,內心有濃濃的格格不入感,而外在的表現形式則是,看到鏡面不自覺站直腰桿昂首挺胸。我很久沒有穿過皮鞋,因為兼職處要求必須著黑色皮鞋,於是買了雙。聽走路聲音“咔咔咔咔咔咔”,我腦海不知如何總是冒出這句:“小皮鞋咔咔響,資本主義舊思想。”鏡面裡的人,素白對襟衫純黑西褲黑皮鞋,看起來竟然有些人模狗樣,我對鏡感覺到一種自我疏離感。來日下鄉,必定拒絕皮鞋,運動鞋和布鞋才是我的行走方式。
桌數百幾,珍饈玉液,不可盡數。餐畢,杯盤狼藉。上菜,撤盤,擦桌,掃地……
9:30下班,精疲力盡算不上,卻真實腹中空空。打包一份廚房多做的八寶飯走,還有一瓶撤台時收到的未啟封的蘋果汁。還拾到一把有些破舊的折傘。忽覺上蒼憐憫我體恤我,餓時給飯,雨時予傘。及至下班,我是知道室外已是雨水淋漓了。
拱墅和濱江,相距甚遠。高德導航搜索回去路線,路線顯示,至少得花費近一個半小時的。坐上公交,就覺飢餓感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我襲來。黑色是最好的偽裝,是最徹底的溫柔。我不顧形象地藉著半暗不明的路邊燈光,將整個人融入在這既不擁擠到熙熙攘攘也不空曠到冷冷清清的車廂空間裡,此刻我是一個農民工。呵,誰說不是呢!
我打開打包盒,沒有勺子筷子之類,就著盒子就啃。“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我仗著生命微賤如蚍蜉,文雅於我兩昆侖,如此作為行動亦無拘束,我心坦坦蕩蕩。其實我也就是借以夜色偽裝,真真疲累,不裝。我也是想這只余一絲溫熱的八寶飯,吃起來氣味不至於過大,才在公交車上吃東西。沒想到,忽的聽見面前有人語:“給你,要不要?”很是和善和藹的語氣。我抬頭,見是半花白頭的爺爺,他手中拿著一個帶塑封的塑料小勺子。我沒有忸怩作態地拒絕,我也不是潔癖症患者,我只說了:“好!謝謝。”我接過來,繼續吃飯。我是坐在前半節車廂背靠司機而坐的,爺爺坐在最後一排車廂,我看他轉身離去回座位的背影。腦中來回滾動的就是這句話:“人間處處溫情,他鄉亦是故鄉”。沒有什麼物質的豐餽給予,行來踏去,匆匆奔走,稍有適意,不過一個剛好而已,恰需而已。一切剛剛好,不多不少。
我坐在車上,看信息。兼職前,我才下單買了手機和筆,工資還沒有捂熱,一下又去大半。攢錢如聚沙成塔,花錢如激流如海,實在難為的緊。但是無法,想要的能夠擁有,跳一跳能夠夠得著的,不去嘗試難免遺憾。和轉轉賣家聊天,竟然有種相見恨晚之感。這是一個被金錢和知識壟斷的社會,要想才底層的泥淖中跳出來,唯有學習。這是我同他長久聊天的共同主題。我很久沒有同一個人這樣好好聊天,或者說根本前所未有。我有竊喜,行旅不易,但畢竟早有人行,縱然對面不識。由一及二,二及三四……乃以百千萬記,不可甚記。多少人也曾掙扎徘徊?彷徨迷惘?
相聊不覺時刻匆匆,雨夜獨走,錯過公交車,最後一站換乘索性直接走回去。不知不覺,到了宿舍附近。乍一看時間,剛剛好零點,對他說:“新年快樂!”這跨年絕逼難忘,如何料到是歇工後與一轉轉賣家大談人生至新年。
晚安,早些休息。是對彼此的話。夜已落幕,新日重啟。一覺醒來,感覺大夢三生,昨夜種種,如虛幻不實。也罷,如此也好。
(2019年2月5日農曆正月初一於杭州濱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