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曾经失落的理想

2018-02-09  本文已影响159人  白云上的风筝

那天,我真的被学生问住了!

马路上车水马龙,或尖利或急促的鸣笛声交织着此起彼伏——本来整齐列队的学生们到了这个离校门已有五百米远近的路口之后,就四散开来,像丛林中惊起的鸟群,扑棱棱拍着翅膀向四面八方涌动,道路立时便拥堵起来,像一截抽满了药液的针筒……

我们班的几个孩子眼尖,突然在人流中发现了步履匆匆的我,孩子们的天真和热情使他们麻雀般叽叽喳喳叫喊着向我跑过来——我也看见了她们,于是向她们微微一笑。

她们很快就到了我的身边,与我结伴前行。我很享受被孩子们接近的快乐,于是愉快地回答着她们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

“老师,你觉得数学和语文谁更重要些?“

“都重要,这个问题就像问老师空气和水谁更重要一样,其实,离开了哪一样,我们人类都无法生存!”我耸了耸肩,报以一个西方式的幽默表情。

“老师,数学老师说要学好数学就得多练习,那么要学好语文有什么秘诀吗?”

“数学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多练习可以锻炼思维的敏捷度和灵活度,对数学学习是很有帮助的。但语文学科和数学学科有很大的不同,语文要的是深度和宽度,简单地说,数学学科讲究正确,语文学科讲究合理,数学学科是‘1+1=2’的学科,你写其它答案都是错误的,但语文学科则是‘1+1’不一定等于2的学科,你可以说等于3,一个父亲加一个母亲,生出一个宝宝来,就成了三口之家;你也可以说等于1,一份坚定不移的刚毅加一份探索不止的精神等于一生的成功……看,‘1+1’不一定等于2,只要你的解释合情合理都是可以的。”

“那么,语文是不是可以颠倒黑白,是非混淆?”

“不,颠倒黑白、是非混淆就不可能合情合理。”

“不对,老师,你还没有回答我们学习语文的秘诀呢?”

“其实,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乖!”见她们一脸迷茫,我接着说:“语文学习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秘诀,也不可能像数学那样提高很快,它更像是小火慢炖式的煲汤,要大量的阅读、大量的观察以及大量有意义的思考……”

“噢——”孩子们似懂非懂。

见我一直微笑谦和,她们的问题渐渐有些涉及私人话题了,我知道她们是出于对我的喜爱和好奇,所以一点也不见怪——

“老师,你喜欢哪个明星?”

“老师,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

我微笑着尽力作答,有时候耍个滑头把问题抛回他们:“你觉得呢?”

这样不觉间,又到了一个路口,该挥手告别了,一个孩子突然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很认真地问我:“老师,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问题!

这么多年来,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向孩子们讲过多少次类似于“要有理想”的话语了,甚至“理想是成功的前提”“理想就是力量”之类的话随口就可以说出一大串儿来,然而真要说说自己的理想,我的内心竟然陷入了一片混沌。

已经不记得当时给她们是怎么说的,总之,一定是一个非常高大上且受人尊敬的理想。

回到家里,独自枯坐,静静地回忆着,儿时的理想终于像一条几乎消失的丝带一样,被我从一端缓缓地拉进了记忆中来。

儿时的我,生活在生我养我的泰山村,那时的泰山村远没有现在的显赫与美丽,山路崎岖难行,离乡政府又远,除了本村居民,极少有别处之人愿意涉足,偏僻又闭塞,贫穷又无奈,真可谓是穷山恶水之地了。

所以,很小的时候的我就要跟父母下地劳动了,重体力活当然干不了,但是拔棵草、拾把麦子的活还是可以干得的。每天在田地里跑来跑去,总是搞得满身臭汗、双腿泥污,那时节的生活虽然肚子总不得吃饱,但与大自然接触得十分充分,心里是畅快的。湛蓝的天空给了我无尽的遐想,清澈的河水给了我无尽的欢乐,而广袤的原野又给了我纵横驰骋的自由,无忧、无虑、无拘、无束。那时候,在学校里,老师也会时不时给我们上“理想”课,问我们有什么理想,大部分的伙伴们都没有什么理想,于是老师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向我们强化:“要当科学家,要当解放军,要当作家……”我们便似是而非地跟着重复他的话,其实压根没往心里去——为什么要当科学家、解放军、作家……当农民多好,可以在田地里撒欢疯跑!

那年月,不是我们没有志向抱负甘于贫穷,而是狭隘的见识和单纯的生活使我们只能有那样的理想。

时间终究是留不住的,无知无欲的童稚时光终究是要过去的。随着年龄渐长,幼小的我在身高拉长与体积膨胀的过程中成为了高年级的学生,课本虽然单一,但也很是增长了我的见识,于是再逢老师提及“理想”的话题,心中就会不时的有涟漪在荡漾,是啊,对美好的向往是人的本能不是?

应该感谢哺育我的故乡,那清澈的小河、茂密的芦苇、金黄的麦田、丰硕的瓜果,以及淳朴的人们、美丽的传说,早已深深地融入了我的血脉,从而赋予了我真诚与浪漫的心性。我把我热爱的山、水、草、木,变成我笔下的文字,成为一篇篇的文章。这些文章中有我的回忆,有我的发现,有我的感情,它们在感动我的同时,也一次又一次地打动着我的老师、同学和家长,也正是因了这样的缘故,我的文章一次又一次地登上了班级的黑板报,一次又一次地被当做范文被老师念诵,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羞涩得两颊通红,但是心里却是一种别样的激动与幸福。

学校是村小,老师文化水平其实也不高,基本上就是村子里念过几天书的年轻小媳妇或者上了一些年龄的叔叔大爷们,放在今天来看,他们评判一篇文章优劣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当然,我的文章应该也是存在很大水分的。但是,这不妨碍别人的艳羡和我的骄傲。更为令人振奋的是,我那大老粗爸爸也常在别人面前炫耀:“老师跟我说了,我家小末儿(农村人对最小儿子的昵称)将来是上‘青蛙大学’的料,要我好好地供他上学。”当时,我并未明白“青蛙大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总是奇怪老师为什么总是那么希望我去研究青蛙,我不想研究青蛙,但我父亲得意的神情还是让我深切的知道,即便是研究青蛙,那也是极大的荣耀。

“青蛙大学”的名字在我心里存在了很久,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青蛙大学”,而是“清华大学”。

后来,我甚至在心里自我调侃:“若不是由于自己从小就闹不清楚‘清华大学’和‘青蛙大学’的区别,恐怕现在自己也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了,看来,还是理想缺失才造就了我今天的处境吧!”想到这里,总是不由哈哈大笑一番。

虽然,那时的我并没有像老师和家长希望的那样树立上“青蛙大学”的理想,但写作给我带来的荣耀还是让我给自己确立了理想——作家!是的,我要当作家!

进入初中校园之后,我的理想愈发坚定,这期间,郑渊洁的《童话大王》正在鼎盛之期,我每周都要从少得可怜的生活费(5元)中节约出几毛钱来,几周之后,就可以在书摊上买上一本了,我着迷与皮皮鲁、鲁西西、舒克和贝塔,于是我便偷偷地续写或者改写他们的故事,后来还大着胆子给郑渊洁写信,把自己歪歪扭扭写就的稿子也一并附上,数周之后,还真就收到了郑渊洁的回信,不过是托名“皮皮鲁”的打印稿,信的内容早已经记不得了,但那一纸对我而言无异于一支强心剂,使我对写作的热爱与日俱增。

中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开始写诗,中学三年级的时候开始写小说,即便是上师范之后,我还在坚持写作,甚至写了十几本稿纸的武侠小说——可惜后来被母亲当成废纸,以一毛多一斤的价格全部卖给了收废品的……

后来当了老师,后来结婚生子,后来越来越忙,

再后来……

现实摧垮了曾经的理想,当理想从心里破灭之后,就再也提不起兴趣绞尽脑汁、煞费苦心地去写作了!

甚至于,当学生问自己的理想是什么的时候,我竟然懵懂了——心中的失落与口头的敷衍交织成了一种难掩的滋味,让人无法表述。

孩子们渐行渐远,我举头遥望,长空蔚蓝如洗,白云蓬松如棉,太阳热烈地将亿万道光芒洒向大地,一切是如此明亮,如此炽热。我想,理想的力量真的是无穷的,它就像这太阳,永远指引着一个人前进,再前进,奋斗不息,拼搏不止!

我曾经拥有过理想,也曾放弃过自己的理想,但是,我亲爱的孩子们,我希望你们不要学我,你们不仅应该拥有理想,还应该坚持自己的理想,绝不要轻言放弃!

希望你们听得见我的心声!

乔永强

2018年2月10日00:06:37于三省堂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