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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七婶终是去了

2019-01-17  本文已影响23人  子夜徐风

      我不愿以最恶毒的眼光观察世界,但是,如果恶毒的眼光能减轻世间哪怕一丁点儿罪孽,冷眼观百态,漠笔书人生,纵然凄心寒骨,亦值得!

                                        ―― 子夜徐风

      七婶去A市了。

        她本不愿去的。七叔过世后,年届八十的她独自生活了九年。上个月,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几乎要了她的老命。因隔壁二林子媳妇儿可怜她孤苦,给她送饺子,才发现七婶面似金纸,身如火炭,已动弹不得,急忙打120,把她送进了医院。本族的几个叔伯兄弟一商量,决定这次无论如何得把小宝弄回来。

        小宝是七婶的独子,虽然从小被七叔和七婶捧在手心里,供在心尖上,可不知怎地,他与七婶就是合不来,特别是娶媳妇儿后,关系更糟了。这不,自从九年前料理完七叔后事,便再也没回过家。这九年间,叔叔伯伯们也打过电话让他回家看望老娘,可他一听就急了,“我只有爹,没有娘。”既然电话说不通,看来,这次必须得叔伯们亲自去A市了。

        叔伯们自然是为了七婶考虑,可我知道七婶是不愿意去的。可不是我瞎猜,两年前她亲口告诉过我。

        那时刚过元宵节,我回娘家看望父母,又顺便去瞧了瞧孤单的七婶。七婶还是那么爱说话。拉我坐在摆满了糖果的茶几边的单人沙发上,自己却搬了个半高马扎,紧挨着我坐下。半脸神秘半脸伤感地给我讲了个故事。

          她说前村马家回来过节了。马家,我知道的,也在A市打工,并且和七婶的儿子一家住的不远。两天前,她去马家串门,听马家媳妇儿唠了多半天A市风情。唠嗑唠到兴致高处,马家媳妇儿又给她讲了生活奇闻趣事。可就是这趣事,可把老太太吓坏了。

        那马家媳妇儿说,半年前,每逢夜深人静,他们总会隐约听到嚎声,不知道是猫、狗还是什么,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惨似一声,时高时低,最后总会变成弱弱的呜泣。吓得她都夜夜瑟缩不眠,不光是她,她的邻居们也都如此。大家也很好奇,到底是哪里发出的声音。最后人们发现对面街屋那所孤零零忤着的民居特别有嫌疑。

        那里住着一家六口人和一条怪狗,经常要么紧闭大门要么紧锁大门。男人虎背熊腰,是卖肉的,浑号老憨。女人娇小玲珑,白嫩的脸上两片刀片似的涂得血红的唇尤其显眼。一个闺女在外地上大学,不常回来。一个闺女在本地上高中,半月回家一次。最小的是个儿子叫金坠儿,在附近荷洼中学上七年级,每天打理家里吃喝便是女人的工作。还有一口人,是男人的娘,女人的婆婆。据女人说,老太太身材似男人般高大,力气出众,食量过人,就是脾气古怪,六十多岁,年级不大,就不爱干活,每天就喜欢呆在家里磨人。

          女人们总是那么好奇,又那么爱揭开谜底。这不,一天下午,三个居家妇女一起来到女人家门前,如此这般商量一番,便“咚咚咚"敲响了漆黑的门板。

“谁?”

“荣大妹子,是我,来借个东西。”

“吱”门开了条缝。可就这工夫,三个妇女一起使劲儿推开了半扇门,一人说着“我家菜刀纯了,借你家磨刀石。”另两人便往里闯。平常,女人是坚决不邀人也不让外人进家的。女人一看这三人往里闯,一脸焦急,但那仨人却一边左瞧右看一边笑呵呵地说“还没来过你家呢,咋也得到屋里唠会lL。”蓦地,随着一阵铁链哗啦啦的响动,一阵低沉的“呜呜”怪叫声从堂屋左边小夹道的门板内传来。三人被惊了一跳。

“荣妹子,这是啥子叫呢?”

“我家那条老狗,老了,天天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刘姐,磨刀石就在这边厨房。没在堂屋那边,你们来这儿吧。”

“呜哦,呜哦……”

“荣妹子,你家的狗咋这叫法儿也?还呜哦呜哦的。别家的可是一听声都汪汪的厉害呢。”

“快死的老狗啦,吃的挺多,连家都看不了啦,还怪声儿怪气儿哩成天叫,直想打死它算啦!”女人恨恨地说。

在女人进厨房拿磨刁石的当儿,一个满眼疑惑的妇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夹道口,一把拽开门,“啊呀!我的妈呀!”惊叫着倒跳回来。另外两个妇女好奇的上前一看,也连连后退。那女人一愣,反倒双手抱肩,斜倚在门框上冷笑起来。

“你们仨不是来借东西的吧?”

“大妹子,那拴的是啥?臭气熏天的,头上毛都耷拉到地上了,你还扔地棉被给它搭窝。”

“那小尖脸贼眼儿的,从毛缝里露出来,倒像只猴子似的,吓死个人!”

“还有那前爪子,像手……手……哎呀……我滴妈呀!那就是手爪子!”

三个妇女惊魂未定地述说所见,女人却毫无波澜地说:“那是我家那老不死的狗东西!”

“不会是……是……是……”

“是老憨他那老不死的娘。”

“……”女人如此直白,三个妇女倒是一时语塞了。

女人却像打开了话匣子,揭开了自家神秘的面纱。

“你们看她这样可怜不?你们不知道她可憎着呢!有一个老憨儿,还生仨闺女,光待闺女好啦,哪个出嫁,恨不得把祖坟都赔进去。倒是她自己儿,像捡哩。”

“我孩子小时候,管都不管。看大孩子天天磕得孩子哇哇叫。俺家老二,都是俺娘在这边伺候月子带孩子。添俺家坠儿,她拿钱光供她那仨宝贝闺女啦,也不知道来看看。千把里地能算远?还说怕自己迷喽,呸!”

“年轻时自己又懒又奸又眼里没儿,老啦吃我来啦!像这样哩扔给个馒头,我就当喂狗啦!”

“坠儿他妈,那让她闺女养去呗!”

“那可不行。咱是正根正苗儿。她年轻时不巴结咱,咱不能跟她一样,舍着让别人戳脊梁骨。仨闺女沾光沾够啦,现在谁也别沾边儿!”

“那也不用拴住吧?”

“啛,馋死啦!不能见吃饭,鼻子灵着呢。光跟孩子们抢食儿吃。又不能干,光等着吃闲饭,吃肉吃菜有啥用?还不是浪费?就这,一见吃饭,见菜就夹,也不管俺这干活哩还有孩子们吃了不。让她自己去别屋吃,还又偷又抢起来啦,要不都趁不注意偷偷开冰箱,要不就唬弄坠儿的肉。有一回,冰箱里少了半斤生肉,直到她上吐下泻,才知道是她偷东西。他儿都嫌丢人,摁住差点没打死她。”

“后来,自己偷跑出去啦!啥意思?我天天大白馒头养着她,还不老实。自己跑喽,知道的说是老糊涂了,不知道的好像俺两口子不尽义务似的。”

“一顿能吃俩馒头,光吃不干,还又偷又抢又乱跑,你们不知道费死个心啦!”

……

“你也有儿,你不怕……”

“切!我待俺儿好!以后娶媳妇儿,俺儿肯定也得找个好媳妇儿!”

“呜哦呜哦――”又一阵叫声传来,似乎又可以听成“我饿,我饿――”

……

三个妇女各怀心事回了各自的家。

“那里偶尔有扛麻袋扔死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狗。”马家媳妇儿补充道,“倒是街上老是跑的老人确实少了。”

……

那天,七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马家回到家的。

“五妹儿,我老了就直接死在家,我哪都不去。”

“七婶,别说傻话!你硬朗着呢,年轻着呢!再说了,你年轻时和七叔没少受罪,从一间草房,奋斗到三面红砖高房,靠着五亩地,又给人帮工,给宝哥娶了媳妇儿。没日没夜地干,宝哥和嫂子不会亏待你的。”我诚挚又底气稍显不足地劝说。

“唉!妹儿呀,唉――”

……

从那时,我心里像长出一个梗。这梗时而模糊时而生硬。

七婶终究还是被儿子带去A市了,在繁华的都市一角,你一切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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