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
初二的某一个周末,和妹妹骑着单车乱逛。我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觉得秋天的天空特别蓝,骑着单车穿行在秋天的风里无比的惬意。我们变换着速度,忽快忽慢,风抚到脸上的力度也在温柔与热烈之间转换。
我们也不知道骑了多久,又累又饿,满身大汗。肚子咕咕的叫,感觉可以吃下一头牛。刚好看到前面有个热闹的集市,集市口一个显眼的摊位挂着一排黄灿灿的东西。烧鸡!!我们异口同声地喊。哇!香脆的皮,又鲜又滑的肉,全身的细胞都激动起来,肚子更饿了。我们用风一样的速度冲到摊位前,准备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干掉一只烧鸡。“老板,给我来一只.......”话说到一半,我们定睛一看,什么嘛!这是卖拖鞋的!那一排排挂着的是黄色的塑胶拖鞋!你们要问,拖鞋也能看成烧鸡,你们瞎呀?没错,我们真是瞎,半瞎。一个近视400度,一个600度,不爱戴眼镜。
现在很流行“吃货”这个词,动不动就有人称自己是吃货。我不认为我是吃货,我是馋货。
小时候在乡下,不要说零食,连水果也不是很容易就吃到的。偶尔有客人来或爸妈去集市买回一兜桔子,我是舍不得一口吃掉的。掰一瓣桔子,盯着它看一会,桔子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酸甜味钻入鼻孔。先拿出一根空心的草干(有一种蕨类植物,满山都是,晒干可以用来烧火煮饭的,茎是细细的硬硬的,把芯抽掉就可以当小吸管)插入桔子瓣,慢慢把桔子汁吸出来,那种酸中带甜,甜中带酸的美妙滋味在口腔横冲直撞再流入喉咙,整个人可以舒服得打摆子。吸完汁,再把剩下的放在嘴巴里慢慢嚼,还能吃到桔子的清香,桔瓣皮的韧性,偶尔还有一些没被吸去汁的桔子粒,咬下去,啪一下惊喜地在舌头上炸开。
我妈是个不吃蒜的人,但除她外,我和我爸还有弟弟妹妹都吃。我和我妹尤其爱吃。但我妈不种蒜。所以我们一年到头也吃不到蒜。有一天我爸妈带我弟去探亲了,留我和我妹在家。妹妹说姐姐我们吃什么呢?我说你想吃什么?她说很想吃炒蒜苗。可我们家没种蒜啊。嗯,婶婶家种了不少,但她小气不会给我们炒的,于是我们就去偷。轻手轻脚溜到菜园子里,每棵蒜上扒一片叶子下来,火速拿回去洗了切了放猪油炒熟,那一顿,我们一人吃了两碗饭,吃得心满意足。那年我大约9岁,我妹6岁。
过年前,家家户户都会备年货。米通,奶糖,麻花等等,都是孩子最爱吃的又香又脆的食物。我知道妈妈把零食放在房间的顶棚里(我们客家的围屋,屋顶做得离地面特别高,房间里会做一个储物的空间)。她怕我们偷吃,把梯子拿掉。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叠木箱,加椅子,搭人梯的办法,偷偷拿到零食,每人一份,吃得兴高采烈,天天如此,终于被我妈发现了,她把我骂了一顿,把东西都锁起来了。但已经来不及了,我因为吃太多甜食加上上火,嘴巴发炎起泡了,整个春节我什么也不能吃,只能喝汤吃白粥,眼睁睁地看小伙伴们吃更多的糖更多的爆米花。
后来我母亲把我和我妹送到重点小学寄宿,因为叔叔在那当老师,我们吃的是老师的伙食。我记得很清楚,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就是猪肉汤,有肥有瘦的肉切大片,加水煮熟,撒点葱花。同宿舍的人都嫉妒我们吃那么好,因为她们只能吃从家里带来的豆干什么的。但天天如此我们要吃吐了。后来想既然你们嫉妒你们想吃那就给你们吃好了,两块钱一份要不要?还真有人要!。我们拿着两块钱高兴坏了,这下可以买自己想吃的东西了!想吃什么?超想吃街口那家肉丸!还有泡面!那家肉丸店的汤非常好喝,肉丸五毛钱三个,汤打满,不管你买多少钱肉丸。于是我和妹妹一个拿个有盖的大杯子(那种可以装两碗饭的大杯子你见过吗),拿一块钱,她先去打五毛钱肉丸,端回满满的汤,我躲在角落等她,(当时孩子的小心思怕老板知道了不让我们这样打)找回五毛给我,我再去打。打好之后飞快地跑到另一个转弯,把泡面放进去盖好,回到宿舍刚好可以吃。我有一个发小比我早几年工作,每年过年回来都带我到肉丸店里,像土豪一样说,老板,给我们一人来30个肉丸!我离开家乡后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肉丸,要不是粉太多肉太少,要不就是肉里加了香料或别的什么,咬一口就没有再吃下去的意愿。
我怀孕的时候无辣不欢。一个广东人吃辣快赶上四川人了。婆婆做了几瓶香辣萝卜干给我带到广州,怎么形容那个好味道呢?爽,脆,辣椒的香和蒜的香混为一体, 钻到萝卜干的每个分子里。好吃到我舍不得当菜吃,每当流口水的时候才拧开盖子,倒一点到小碟子,用牙签挑着慢慢吃。但不管怎样,总有吃完的一天。吃完之后 我打电话给婆婆,问她用了什么材料怎么做的,她说不记得辣椒酱的牌子了,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的蒜和萝卜干。我开始自己去挑萝卜干来做,换着不同的辣酱牌子, 换不同品相的萝卜干。但是都不对,味道不对,我怎么样都做不出那个味道!对那个味道魂牵梦萦了半年回到婆家,我立刻请求婆婆帮我再做几瓶,婆婆利索地给我 做了。新做的萝卜干也好吃,但也不是那个味。我还是怀念那个味,但我再也吃不到那味了。哎,不说了,写到这,我又流口水了......
我在佛山的时候,走过一片荷塘,荷塘边上有个非常小的店铺,每天只卖粽子。一块五一个,里面有花生红豆和五花肉,不大不小的三角粽,做我的早餐刚好吃饱。她的粽子非常好吃,咸香Q糯,每样配料你知道它的存在,但你吃不到它具体的存在,都融化在糯米中了。但突然有一天,它就不开门了,我每天早上去看,它都不开门。我像失恋的人一样,失落了一阵后,我找到一家煎饼很好吃,我站在店里等老板出炉,买两块钱,飞奔回家,跑慢了我怕它不脆了。倒一碟陈醋,泡一杯红茶,煎饼蘸一下陈醋我咬一口,再喝一口红茶,这样奇葩的吃法是我发明的,我觉得绝配。但是......后来,没错,后来煎饼店也不开门了。我无限惆怅的跟死党说我爱吃的早餐都买不到了,她说你吃谁谁倒闭,你还是放过那些可怜的老板,自己做早餐吧!
有一天和先生两个人在家,我挠心挠肺想吃糯米糍粑(糯米粉和成团,放到锅里摊成外焦里嫩的圆饼,再撒上炒香的芝麻和花生,再卷起来,切一小段一小段,过程有点点麻烦)。家里又没有材料,先生说,家里不是有饼干啊巧克力嘛,你将就吃呗。不行,我又不是想吃饼干巧克力,我就是想吃糍粑了!于是让他载我去买糯米粉买花买芝麻买白糖,买回来之后我又不会炒花生,炒黑了两锅才勉强挑了一些不那么黑的,压碎;炒芝麻我也不会,炒得噼里叭啦溅得到处都是。但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做好了,嗯~味道好极了!
我在佛山的时候,无限怀念福建婆家的清汤粉和牛肉丸;这两年我定居在福建了,我又无比怀念广东的炒河粉蒸肠粉烧鹅饭田螺汤.......
去年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在四星级五星级酒店吃饭,慢慢地,我什么饭店都不爱去了,慢慢地,我觉得什么都不好吃了。我丧失了馋的能力,我十分沮丧,如同我丧失性欲一样沮丧。
食物无关贵贱,与吃的心情相关,与一起吃的人相关,与你的渴望程度相关。食物什么时候最好吃呢?在你饿极的时候,在你久盼终得到的时候,然而最最好吃的食物,是在你知道你想吃也吃不到它的时候,它和着你的回忆,在你每一次怀念中发酵,升华,完美成神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