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实在抱歉

我坐在囚车里，看着繁华的街道在往后退去，从高楼大厦到低矮平房再到荒郊野岭，从熙熙攘攘到冷冷清清再到空无一人，我知道囚车的目的地就是我人生的终点，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重病患者躺在床上看着心电显示图逐渐变为一条平静的直线。

我叫范海，两年前抢劫一家金店，在骑摩托车逃跑时撞死了一个十岁的女孩，两年了我无休止的逃亡，我每日每夜做着相同的噩梦，我梦到有一天家里的门突然打开进来几个警察把我带走更让我惶恐的是只要我一闭眼那个女孩惨死的面容就会浮现在我眼前，我试过自杀但是一想到自己如果就这么走了，我那七岁的儿子该怎么办？

父母走的早，亲戚早就断了来往，结婚了三年的妻子跟着一个有钱的金主跑了，当时留给我的就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我带着儿子进了城，在一个天桥底下捡工地不要的防护板搭起了一个小房子，捡了两个破沙发当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我卖过血，为了两百块钱我多抽了两百毫升，给儿子买了一块奶油蛋糕，他吃的可开心了，还分给我半块，我说：爸爸不喜欢吃蛋糕，爸爸喜欢吃馒头，我还记得他跟我说：我以后要挣好多好多的钱给爸爸买馒头吃。

我去过煤窑，没日没夜的挖煤，最后却没拿到工资，我堵在煤矿老板的家门口，就想要一点钱给我儿子买点吃的，却被几个人围着毒打了一顿，最后我不得不和儿子靠捡餐厅吃剩的饭菜撑过了一段日子。

我也到工地干过活，大热天我中着暑去搬水泥，辛辛苦苦挣的三千块钱都被几个小混混给抢走了，我报警但是那些警察根本就没追查过，我站在警察局门口大骂，他们倒是挺有效率的把我赶走。

我本是打算拿着三千块钱先租个房子，再给儿子买套好看的衣服穿，可是我的希望都被那些小混混给破坏了。

没有钱没有活干我和我的儿子无处可去，路过的人都会给我几块钱，看样子是把我当成要饭的，儿子在哭，他说：好饿好想吃蛋糕，我想到那些警察想到抢我钱的人，被逼无奈的我最终选择了抢劫，对！去抢劫金店。

我把儿子安顿好，偷了一辆摩托车在一家金店徘徊了好几天，原本我有好几次都打算放弃，但是为了我的儿子我还是走进了那家金店，我拿着砍刀威胁店员把珠宝放进袋子里，我看到装的差不多了，提着袋子骑上摩托车，我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我看到后面有人在追我，我不敢松油门摩托车开的飞快，就在一个十字路口，我没有注意到有个小女孩在马路上，即使我刹了车但还是来不及，小女孩被我撞飞好几米，那一刻我激动的心脏骤然停了下来，我想上前去查看女孩的伤势如何，但是我不敢，我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警察很快就来了。

我逃逸了，在路过那个小女孩身旁时，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让我今后堕入了悔恨的深渊。

我看了报纸上在通缉我的消息，当然也看到那个女孩死亡的消息，我其实很后悔但是我已经做了，为了我的儿子过的好点，我也必须要去做，我到黑市把抢来的珠宝换了钱，带着儿子到处跑，虽然饿不着了，但是我们还是没地方住，没办法我跑到一座无人的大山里在那里外面的讯息很难传到，我搭建了一个小木屋，有空就会下山去买点日用品和吃的，而我担惊受怕的日子也是从这里开始。

我时常失眠一点声响就能把我惊醒，我总是在想我杀死了一个正值童年美好的小女孩，我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我也总是在想如果当初警察帮我把三千块钱钱追回来，那么今天的我虽然过的不好但是至少不用每日惶恐的度过，我甚至想到如果警察抓到我，我该怎么办？我的儿子该怎么办？我走了他由谁照顾？

大山里我和儿子相依为命，那种孤独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我看到儿子，每天都在捡石头玩，对着石头讲话，我挺糟心的，他这个年纪本应该在幼儿园里和一群年纪相当的孩子在一起快乐的玩耍，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都因为让他过着跟我一样的生活。

那一段日子里，我每天活在焦虑之中，我想过无数次自杀，但是又无数次放弃。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到头了，但是我儿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他不应该是这样啊！

最终我还是被抓到了就像我梦里梦到的那样，那些警察踹开门，把我按在地上，铐上冰凉的手铐，当时我的儿子还在床上睡午觉，他吓的大哭可我却不能过去哄他，他在哭喊：放开我爸爸。

那一刻我的心在滴血，多难受啊！或许在那时我后悔的不是去抢劫也不是撞死了一个女孩，而是后悔把他带到了世上，为什么他要跟我一起受苦。

我在拘留所里等待着法院开庭审判我，他们判我多少年，甚至死刑我都无所谓，我只想要恳请他们帮我的儿子找一个善良的寄养家庭。

女孩的家属拿棍打我，恨不得打死我我没有动任由他们打，我是个罪人我有罪，如果能用我这条烂命去抵消这一命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法院判决我三十年有期徒刑，其实我更希望他们直接判我死刑，一死了之，什么事我也不用去想了，而现在我一想到三十年之后当我看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可能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害怕他不认我同时他也会告诫自己的孩子你爷爷是坏人以后千万不要学他，这该是怎样的悲哀啊！孤苦伶仃我不怕，可我怕的是带着自己儿子的唾弃而孤苦伶仃。

当然我知道这是以后的事，现在我看到的是自己的儿子被不认识的寄养父母带走，他哭的撕心裂肺，而我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有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对我的儿子好点，他的名字叫“范贵生”。

此时此刻我在囚车里，在颠簸中思考着自己这肮脏的一生。

到底是什么让我成了这个样子？在抢劫之前我不觉得我自己做错过什么事，但为什么老天要让我活的如此不堪，我是不是生来就是错误？若是没有我，我的孩子就会出生在一家美好的家庭，不用背负着如此丑陋不堪的童年，那个被我撞死的女孩现在应该很快乐的活着。

他们的悲哀都是由我造成，如果可以下辈子我愿意当一块石头，不说话不干任何事，就那样不妨碍到任何人的活着，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