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女孩

（一）桔子

有天我跟一个朋友去蹭画展。

我在一幅油画面前停了下来，

这幅油画是一个桔子，整体色彩浓郁，一束光线照在桔子上，柔和细腻，饱满。

我正仔细端详。

这时，我旁边站立了个近1米9的胖子，肩膀很宽，身材硬朗。络腮胡子，油腻的大叔，脸上有点红润，看来喝了点酒。

我见有人过来，我要开始炫耀我的洞察，说：这幅画应该是作者最在意的。

他开始好奇，说：哦？你怎么发现的？

我说：你看，一般情况，重要的展示，都会放在光线比较暗的地方，或者单面独立的墙。你看这画表现技艺和手法一般，和那几幅画没得比。但却放在这里。这画要么作者自己喜欢，要么作。

他又问：那这画叫消失的女孩，你觉得有什么寓意？

我见他感兴趣，我开始兴奋，开始瞎扯，说：这太容易了，图上光这个方向，应该是从门口照射进来的，当时，女孩在剥桔子，被别人叫走了，这是当时的影像，画面阳光积极。叫消失的女孩。

胖子听我瞎掰，笑了笑。

我见他故作深沉，我探探他底，问：你又怎么看？

他说：你看这个背景都是纯黑色，如果光进来不可能周边一点都看不见。我们不考虑这光，这画面表现的应该是压抑和黑暗。

我说：那这说不通啊，有光怎么还能表现的是压抑？

他说：来，我给你编个故事，你想象下看有没有我说的感觉？

他看我在注意他，知道我喜欢听故事，击中了要害，他得意的笑了，带着一点酒劲。

（二）带鱼

女孩很小的时候，父母经常出海。

到了傍晚，母亲做好饭菜，其中就有小女孩最爱吃的带鱼。

他们贫穷，忙碌，但幸福。

小女孩很懂事，从不要求父母。

父母出门的时候都嘱咐爷爷奶奶，平时没事不要出门。

小女孩不关心这个，只知道，只要父母出海回来，有带鱼吃就高兴。

直到有一天，

母亲又出海了，时间很长，爸爸后来也跟着去了。

这次只有爸爸回来，带回来一大堆桔子。

小女孩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爸爸并没有说话，说一时回不来。小女孩哭得厉害。

爸爸就试着拿着桔子哄小女孩。

小女孩很诧异，她知道，父母是清楚她不吃桔子的，紧闭着嘴。

这时他爸爸怒了，一边吼一边使劲往小女孩的嘴里按着桔子，吼到：你怎么就不喜欢吃桔子？怎么不听话呢？怎么跟你妈妈一样？接受不了我？

小女孩哭的很厉害，听不明白爸爸在说什么，特别委屈，哭得没了声音，喘不过气。嘴里仍喊着要妈妈。

他爸爸慌张，紧紧抱着小女孩，说，妈妈回不来了。

女孩执意要爸爸出海，去把妈妈找回来。

爸爸说：乖，明天爸爸给你弄带鱼吃，好不好？

第二天，小女孩醒来的时候，房间的光线很暗，桌子上放着昨天的桔子，餐桌上有一盘带鱼，有点糊，小女孩知道妈妈还是没有回来。爸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三）拖鞋

直到有一天，他被家里的亲戚带到了江边，看到了被打捞起来的父亲，全身发白，肿胀的厉害。

那段记忆是模糊的，她当时不敢看父亲的脸，只记得爸爸一只脚上还有拖鞋。

后来她明白，父母也不过是个水果小贩，他们生活在中国中部的小农村，根本就没有海。

我插了句：那父母为什么要骗女孩？

胖子说：小女孩的父母感情根本就不好，母亲忍受不了家里的贫穷，后来做了隔壁村小包工头的情人，经常跟着别人走，全村几乎都知道。每次所谓说得出海，不过是，父亲打听朋友去把她母亲接回来。爸爸对母亲只有一个要求，不能让小孩知道，也无论如何不能在小孩面前吵架。加上小女孩从小就恨懂事也很敏感，村子里没人吃的上带鱼，每次把妈妈找回来，为了哄她。就说自己是渔民，出海就能带鱼回来，不要钱。这样就顺利成章了。

小女孩从来没有发现其实家里渔具都没有，父母身上也没鱼腥味。每次看到的都是爸爸的背影，却没注意爸爸脚上的拖鞋。

（四）带鱼、拖鞋和桔子

直到那天，包工头为她母亲离了婚带他离开。要求只有一个，不要小孩。

妈妈就这样走了。爸爸也没能找回来。

其实小女孩的爸爸从来都是表现的坚强，直到这次挺不住了。小女孩爷爷奶奶病重，家里的债务其实根本就还不清。他爸爸卖水果时经常被小镇上的熟人问候老婆去哪里了。他也只是笑笑不回答。他知道在生存面前，一切都不算什么？而且回家，他还要做一个坚强的爸爸。

他父亲怎么死的，村里有的说看见和高利贷发生争吵，有的说受不了压力自己投河的。没人清楚。

留下的就是整个村子对女孩的争议。

当时，小女孩其实不到3岁，对发生的事，没有什么印象，

只记得妈妈做的带鱼，

爸爸脚上的挂着拖鞋，

和家里的桔子。

后来小女孩患上了自闭症。

所以，这个画应该是小女孩回到家中影像模糊记忆，整体氛围应该是阴沉的。

（五）女孩、画家、光

我被着故事吸引，已经不关心画的寓意：那后来呢？

他可能知道自己清醒了，觉得自己话说的有点多，有点尴尬，敷衍到：反正整体背景是这感觉，小女孩走了，就是这个画面感。

胖子有点讨厌，没有继续往下说，他走到旁边的餐台拿了个桔子剥皮，送进嘴里，动作干净利落。

我觉得发现他跟我很不同，每次我讲完故事，我会体会别人的感受，这会让我兴奋。

而他没有，根本不在意别人对故事怎么看，沉静，故事讲的都不像故事。

我猜测，这个故事要么就编好，要么就是真得，搞不好原型是画家的朋友。

我朝他方向追了过去。问他后来的事情。

他嘴里边吃变吐着桔子籽儿，借着这动作，停顿思考，说：后来小女孩好了，开始喜欢吃桔子，不再吃带鱼，最后在海边买了套房子。

我说：如果故事是真的，你也认识这女孩吧。

他没回答，就被朋友叫走了，说下次有机会聊。

我待在了原地，结束了故事的探索，我脑子里想的是，那画面里光的寓意。

我随手剥了个桔子，把桔子皮放在餐桌上。

这时，我注意到，他留下的桔子皮，剥开的的方式好熟悉。

我再次回到那副油画面前。

我一下明白了故事的结尾和光的意义。

关于这个故事，我相信是真的，但不是女孩，而是作者本人，在那个时候他经历的隐瞒、欺骗、谎言、不公，让他自己一度成为脆弱，敏感，就像个没人保护的小女孩。最后他找了人生的信念，现实中变得强大，成为画家。小女孩的性格就消失在潜意识里。

所以，画名就叫消失的女孩，而桔子就代表着曾经的真实。

关于光，我相信那是他自己信念的想象，一直照射在自己的内心。

他原来和我一样，

相信，

光是伤口可以照进身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