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天的信」总觉得自己走在弯路上
图 / gratisography.com
戈叔：
你昨天的信，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像影评的一封信了。（摊手
不过，真的很开心，你终于又能写影评了。这也算是在一年通信的约定里，你得到的一点意外的好收获吧。
我常想，所谓伴侣，真是见证了对方最多至暗时刻的人。
比如，我们的朋友都知道你是个写了很多影评的影评人，只有我看见了你之前一个月完全写不出来的痛苦。
比如，我们的朋友都知道我对未来很笃定，好像总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有你看见了我这段时间的焦虑。
现在，你重新找回了表达的勇气。对于我的问题，我刚好也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点答案。
在电影《麻将》里，红鱼说：
“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们拼命看电视、杂志、广告、畅销书，为什么？为的就是想听别人告诉他们怎么过，怎么活。”
在这一生中，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这应该是很多人烦恼过的问题吧。大概有两年的时间了，我也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我热爱阅读，但一直都没想好到底要不要以阅读为职业。对于写作，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甚至有很长时间，我没写过任何属于自己的文字。我总是说，比起写文章来，我可能更想做一个什么工匠。
你是最了解我的。大多数时候，我是一个喜欢凭着直觉去闯荡的人。我对各种兴趣都爱得坦然，有限的热情平衡得也还不错。不过，要说最爱的，肯定还是阅读和写作。
其实，并没有什么是迫切需要改变的。但是，在那段时间里，这个问题就那样一下子冲到了我的面前，好像如果不马上得到解决，就会让我寝食难安。
你看，我纠结起来也一样烦人呢。
到底怎样才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可能，这本来就是一件既简单又麻烦的事吧。
现在的我是这样想的：也许重要的不在于“怎样”，不在于“找到”，也不在于“喜欢的事情”，只在于“找”。
说是答案，听起来大概还是很像一句废话。
不过，仍然要拜托你耐心看完，毕竟，这是我此刻想对你说的最诚实的话了。
让我更相信了这一点的，是两本书。
第一本书很有名，保罗·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那是一本寓言小说，讲了一个西班牙牧羊少年追寻梦中宝藏的故事。
牧羊少年圣地亚哥做了两次相同的梦，梦见在金字塔的附近埋着一笔宝藏。在神秘老人撒冷之王的指引下，少年为了实现自己的“天命”，踏上了寻宝之路。
他渡过海洋，穿越沙漠，放弃了自己的羊群，几次丢掉了所有的财产，在失去中绝望过，与死亡擦过肩，还爱上了一个姑娘。
牧羊少年历尽艰辛，终于走到了金字塔。在那里，他突然领悟到，其实宝藏一直就在他出发的那个地方。
钥匙，一直藏在开始的地方。可是，如果不走过那一段曲折的找寻之路，或许永远都找不到。
多好的寓言啊。
我对文字的亲近，你对电影的亲近，都是这样。
“天命”这种东西，我是信的。
在少年上路之前，撒冷之王向他揭示了“天命”的意义：
“那就是你一直想去做的事。每个人，在他们年轻的时候，都知道自己的天命。
在那时候，每件事都清晰不昧，每件事都有可能。他们不会害怕做梦，也不畏惧去渴望生命中任何会发生的事物。
然而，随着岁月流逝，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会说服人们，让他们相信，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自己的天命。”
真正想做的事情，像是一粒种子，很早就种在了人的心底。只不过，在一生之中，总会有某些时刻，我们的内心开始摇摆。
质疑，是为了确信。所谓的曲折和弯路，看上去是不必要的，其实都是为了汲取不同的养料，让心中的那粒种子生出芽，开出花，被看见。
第二本书就没那么有名了。书名叫《既见君子》，是一个诗人写的，但并不是诗集，而是对一些古典诗人和诗作的评论。
如果说《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是写出了一段弯路，那么这本书更有意思，它从诞生到完成，本身就是一段大弯路。
那个诗人叫张定浩，他写了很多年诗，到三十多岁的时候，却发觉自己不会写诗了。于是，他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先写了这么一本书。
《既见君子》走的并非考证的路子，是非常私人的一种写法，把诗人诗作都纳进自己的生命河流去写。在引言里，张定浩引了T·S·艾略特的话：“谈论他只是为了有益于我们自身”。
从写作初衷上看，这本书就不是研究，而是探寻，为的是让自己的生命感到丰富和安定。
更有意思的是，跟牧羊少年的经历一样，诗人想找的答案，也早就写在了开头。
第一篇讲的是曹植。在《黄初六年令》中，曹植写了这么一句：“修吾往业，守吾初志”。
张定浩盯着这八个字看了很久，他看到的“初志”，是禅宗说的“初心”，也是牧羊少年看到的“天命”。
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初志也好，天命也好，其实都只是在内心存在过，往往很难从始到终的落实到生活中。
如果一开始便顺顺利利，遂了心愿，这么一条道走下去，也是一件可怕的事。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是走着走着，转向了另一条觉得可能更现实、更有意义的路，不能走通，才折回来，重操旧业。很多古代的诗人是这样，现代的普通人也是这样。
走着走着，就会走回自己身上去。所以，“修吾往业”那个“修”字，才是最好的。
不是把喜欢的事情做了一生，而是在曲曲折折中，一路找，一路修，才终于看到了“天命”。
在《既见君子》出版后的第二年，张定浩出版了诗集《我喜爱一切不彻底的事物》。
看到这个书名的时候，我就想，他找到了。
跟诗集同名的那首诗，也是一首很可爱的诗，一会儿抄在最后给你。
戈叔，最重要的是“找”，是“修”，是相信弯路也自有价值，这就是我想给你看的那一点答案。
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凡是还有一些向往的人，都会不断地经历这个烦恼。
但我还是相信，总有一天，你和我也都能到达。
幸运的是，在我寻找的路上，你总在那里。
有很多道理，没有你，我不会那么快就懂得。
你真好。愿你一直好。
喏，最后给你看诗～
我喜爱一切不彻底的事物。
细雨中的日光，春天的冷，
秋千摇碎大风，
堤岸上河水游荡。
总是第二乐章
在半开的房间里盘桓；
有些水果不会腐烂，它们干枯成
轻盈的纪念品。
我喜爱一切不彻底的事物。
琥珀里的时间，微暗的火，
一生都在半途而废，
一生都怀抱热望。
夹竹桃掉落在青草上，
是刚刚醒来的风车；
静止多年的水
轻轻晃动成冰。
我喜爱你忽然捂住我喋喋不休的口，
教我沉默。
阿心
6月11日
2018年6月1日，一起生活五周年的纪念日，阿心和戈叔相约给彼此写一年的信。
是情侣，是挚友，也是永远的小哥儿俩。
全部收在这里 → 『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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