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时光的成就
日光渐渐浓烈,亲吻在皮肤上,都有点令人难以忍受得疼了。深藏在翠绿间的榴花早已红得像好看的女子面容上那瓣动人的点绛唇。日光一浓,榴花一开,端午就要来。
端午将至未至之时,这个古城的人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做,要去吃那种美味的食物了。年年,她都渴盼着吃咸鸭蛋的好时光。端午之前吃,端午之时吃,端午之后吃,一直吃到酷暑结束,迎来寒凉的秋冬之日。
她喜食咸鸭蛋,不过也仅限于那红红的油油的沙沙的鸭蛋黄。那鸭蛋黄真好看,像极了晨曦里柔美的初升的太阳,又像极了六月里闪着珠光的红樱桃。那鸭蛋黄也真好吃,筷子轻轻一戳,亮红的油就冒了出来。虽说吃在嘴里,却美在心头,瞬时人好似又回到了百花娇艳春风十里的四月天,浑身都是爽快的舒坦劲。
小时候,每次吃咸鸭蛋,她都会把蛋黄掏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把只剩蛋白的鸭蛋递给父亲。“爸,给你吃蛋白,我可是舍不得吃的哦。”父亲知道她的小心思,也不道破,只宠溺地拿过她那个只剩蛋白的咸鸭蛋继续掏着吃。她看着父亲吃,脸上心里都是满满的小得意。被人爱着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因她喜食咸鸭蛋,在老家居住时,父亲每年都会腌一坛子咸鸭蛋。鸭蛋买两种,一种是双黄的,一种是单黄的。双黄的鸭蛋贵许多,但每年父亲都会买些双黄的,谁让她喜欢吃双黄的呢?
鸭蛋买回来便开始腌制。腌制前,父亲带她去河边年年都会去的那块土地挖些黄泥土,父亲说就这块土地的黄泥土好,腌出的鸭蛋好吃。她不知道土与土到底有什么区别,既然父亲说这里土好,那应该准没错。
黄泥土挖回家,要在日光下晒透,晒透了的黄泥土一砸就碎粉粉的,再用筛子一筛,杂质什么的全都没有了。这样的黄泥粉用水和好能均匀地包裹住鸭蛋。
土准备好了,父亲开始洗鸭蛋。洗鸭蛋时手脚要快,不然生水渗透到鸭蛋里味道就不好了。洗完的鸭蛋还要在白酒碗里滚一滚,在白酒碗里洗过澡的鸭蛋不容易被细菌侵袭变质。最后一步就是给鸭蛋均匀地抹上黄泥巴。用水和好的黄泥巴里有五香等香料,可以去腥提香。父亲温柔地给每个鸭蛋均匀地抹上黄泥巴,每每此时,她都想自己动手也抹抹泥巴,但父亲可不会答应她。她粗手粗脚的,万一弄坏了鸭蛋可不好。她不能动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愉快地抹泥巴。她好想快快长大,长大了她就能自己动手腌咸鸭蛋了。
抹好泥巴的咸鸭蛋被封存进坛子里,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等待时间去成就一场美味。“爸,可以吃了吗?”“不行,才一天。”“爸,可以吃了吗?”“不行,才两天。”“哎,什么时候才能吃呢?”她天天赶着父亲追问。父亲有时会伸出手刮刮她的鼻子,“真是个馋猫!”
她实在等不及了。有时乘着父母不在家,她会偷偷打开坛子给自己煮一个咸鸭蛋,但没有到期的咸鸭蛋不算好吃,蛋黄不红不油不沙。偷吃一两个咸鸭蛋后,她就不再偷吃,她开始耐心地等待鸭蛋在坛子里新生,酝酿成她心心念念的美味。
终于等到可以食用的时候了。父亲给她煮了两个双黄的咸鸭蛋。她依然只吃蛋黄,不吃蛋白。蛋黄真好吃,吃着蛋黄的她,眉眼间都是喜悦。
时间慢慢流逝,她长大了。小时候年年期盼自己腌咸鸭蛋,可等到真的长大了,却不再想自己去动手。超市里一年到头都有真空包装的熟咸鸭蛋卖。人在时间的流逝里或许变懒了吧,亦或早已没有了从前那份手工制作的情怀?
今年她一直吃着从超市里买来的咸鸭蛋。不知怎的,她突然好想自己动手腌一坛子咸鸭蛋。她打电话给父亲,父亲说,好啊,等你回来,教你。
此刻, 她无比期待。期待自己去腌一坛子咸鸭蛋,然后静静地守着坛子,慢慢地在时光中等待,等待一场美味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