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和贫穷,小时候的记忆
无意中和朋友聊到小时候,小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跟吃有关的贫穷记忆了。
那时候家庭条件不太好,在一个大庭院里,家里兄弟姐妹众多,但凡有点水果零食,爷爷奶奶都得想着招儿把那些好吃的藏起来。那些好吃的零食糖果,要么被奶奶锁在粮仓里,要么就高高挂起来,挂到小孩儿够不着的地方。哥哥姐姐们有胆儿大的,有去偷偷趁奶奶睡觉的时候去偷粮仓的钥匙,弟弟妹妹们保守秘密,也可以分一杯羹,事后被爷爷知道都免不了责骂。
和三叔大伯分家后,大庭院的小孩们都各回各家。分了家,好似不是一家人了。那时候大伯家生活条件最好,总有好吃的,只是大伯母总把那些好吃的藏起来,趁我们别家的小朋友不在的时候偷偷拿给哥哥姐姐吃,哥哥姐姐们总忍不住要拿那些小零食显摆,我和弟弟也只能把口水咽进肚子里。久而久之,三家的大人,也都默契起来。比如,我的妈妈偶尔做点好吃的,总是关起厨房的门,偷偷做好喊我们去吃。
最开心的时候是赶集的日子,因为那是唯一可以获得零花钱的一天。爷爷是个竹匠,平日里编制些竹篮子、猪笼子等竹制品。一众兄弟姐姐们都会在赶集那天早早起床,占个好摊位,把爷爷编制好的竹器挑去市场上卖。到了晌午,不管竹器有没有卖完,只要去找爷爷,爷爷都会开心地从胸口上的兜子里掏出零钱给大家族里的兄弟姐妹,一人两毛钱。爷爷给零花钱的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每个孙子孙女们上初中。那时候拥有两毛钱零花钱,就能拥有一整天的快乐。爷爷给的零花钱,我总是拿去买利是糖,一毛钱两个,图案是红色的,封面上是个穿着唐服的官老爷,爷爷给的零花钱无疑是小时候苦中带乐的回忆。
一直到上初中,家里都是逢赶集的时候买一次猪肉,也就是一个礼拜才有一次肉吃。那时候父母去县城打工,我和弟弟由爷爷奶奶照顾。有一回,奶奶把刚做好的红烧肉放在灶台上,让我端上桌,因为烫手,我一个不小心没端稳盘子,把整盆的红烧肉一块不落地倒进了盛猪食的脏桶里。那是被奶奶骂得最凶的一次,手臂上被奶奶狠狠掐了一下,淤青了好几天,我当时一把鼻涕一把泪杵在灶台边上哭,听奶奶不停数落,从那以后好几天都不敢跟奶奶说话。我不狠奶奶,因为我知道那一盆红烧肉对于一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最喜欢的就是过年,入了年关后,长辈们都忌讳骂人,为图喜庆,寄一个好寓意,所以不管小辈们做了多么不可原谅的事情(比方说摔坏了碗或者浪费了食物),大人都不会多说什么。最重要的是,除夕那天晚上,不管当年的光景有多么不好,家庭收入有多么差,年夜饭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已经分家的三家人又变回了一家人,婶婶伯母们把做好的饭菜都往爷爷奶奶家桌上放,小孩儿可以敞开肚皮吃。但过了除夕,正月里桌上的饭菜永远都是为远道而来拜年的客人准备的,小辈们只能在客人酒足饭饱后捡些剩菜肉渣。过了正月,生活又周而复始了,又开始了期待着一周吃一顿肉的日子。
通过舅舅的关系,初中在县城借读。那时候正直青春期生长发育,因为生活费有限,经常吃不饱饭,但是父亲早逝,自知母亲赚钱不容易,也不敢跟母亲多要生活费,更不敢跟舅舅说。长大后舅舅常夸我懂事,知道母亲不容易,总夸我念初中那会儿节约,但是只有我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偷偷留下了多少眼泪。
工作后终于有了收入,便开始毫无节制地吃零食,想把小时候没吃过瘾的东西全吃回来。吃到终于有一天,对于那些东西已经完全没有了欲望,甚至直到现在看见那些食品的包装袋都会犯恶心……
我终于知道,有些缺憾,是终身都无法成全的。小时候那些贫穷的记忆,也会伴随终身,那些不好的疼痛的回忆也需要用一生去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