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自由即永生
乌漆麻黑的火车和人生
我好像穿进自己写的小说里了…
遭遇车祸的第48小时（原文在此，文章最后也有链接。）
一、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魔幻。
我一睁眼，就看到旁边床上躺着的我自己了。
我心想，这是个什么套路？
直到看见了阿姨的女儿在给护工说着什么，两个人目光都直直的转向了我。
太阳光静静地打在床头上，弥漫的臭气喷涌而出。就好像，突然爆发的火山岩浆，瞬间席卷了所有空间。
我一下子就意识到，我可能穿文了。
还是我自己写的文。
一个瘫痪在床上，大小便不能自理的中年女人。
是的，刚刚我好像又拉了。
你没理解错，在大小便不能自理中，小便有尿袋，大便有纸尿裤，都不会弄到床单上。
但是它得收拾，还有味儿。
很大的味儿，很要命的味儿，很让人难堪的味儿。
隔壁床的“我”，看了我一眼，我便回过眼去。
算了，还是别称“我”了，乱了套了。
我以后，就是大姨了。
隔壁床的小姑娘，看了我一眼，我回看了她一眼，就像是狠狠地瞪回去一样。
可能以后，我就要有新的人生了。
二、
护工收拾完这一摊子屎尿，已经快到了中午的饭点。
我有点饿。
别说其他的，刚拉完就不能吃了吗？
可能也是我躺久了，心也大了。人生不就是吃了拉、拉了吃吗。
即使躺了很久，我依旧还是很烦各种吃菜的禁忌。
这，是不是说明，我还没有完全麻木？
还有想要的冲动。
什么流食有规定，这不能吃，那也不能吃，都是狗屁的废话。
怎么就不能吃肉只能吃菜了呢？
我活这一世，是为了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只能吃连老家那只胖老鼠都不愿意吃的菜根子吗？
你觉得可能吗？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活下来了？
谁让他们救我了？
救我干什么？救我在这让我躺倒死吗？
我开始生气，愤怒。
可即使憋紫了脸，也没能有力气让那一团被榨汁机榨的血肉模糊的菜汁洒掉。
我眼睁睁看着它们，争前恐后的从针管里被一点点打入到我的食道。
美其名曰，补充营养。
我一点都不稀罕。
我其实更希望，吃一顿大肉，然后把血管都堵死。
这样，我应该，会更快乐一些吧。
只有自由的人和灵魂，才能永远幸福。
三、
隔壁那个姑娘的妈妈今天下午又拽着护士问来问去。
还能怎么着呢？
你姑娘都躺那么久了。
都已经这样了，除了接受和放弃也别无选择了吧。
是的，我们都没被放弃。
我曾经感觉很幸运。
我挣扎着，用尽一切力气，想逃离这个桎梏。
我想亲自告诉我的孩子们，妈妈很爱你们。
可我失败了。
现在的我只能眼巴巴的躺着，看着那个护工照顾我。
刚开始收拾大小便的时候，我会不好意思。
会不耻会闭眼。
会心想，要不死了算了，丢不起这个脸。
可要是你们看久了他们的表情，也会将不好意思转为愤怒。
接而转变为故意。
就像现在我总是笑笑，用一切能形容幸灾乐祸的词语来说都不为过。
我好像变了。
我开始希望他们当初别救我，我后悔活下来了。
所以我看着她，那个隔壁的小姑娘。
我好想好想告诉她，如果你没那么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的话。
就放弃吧。
告诉那个想留下她，想再博一把拼一次的妈妈，放弃吧。
万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呢？
何苦像我这样。
四、
到了夜间，我总是很忧郁。
睡不着。
当然了，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个。
隔壁床小姑娘还有很多其他和我一样的人，我们都睡不着。
就那样清醒的沉沦着。
我会鼓动我的每一处血管和细胞，告诉他们，快些，再快些，要不就超速，或者就慢下来，彻底的慢下来。
让它们疯狂，让我疯掉。
我累了，就想休息。
他们看着我，有些人为我鼓舞，有些人摇摇头继续努力挣扎。
都这么久了，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我只想要自由。
我不想在机器，在各种留置管子里存活着。
我不想抬头就看见别人的怜悯和鄙夷。
我不想看着我深爱的人，对我感到无奈感到厌烦甚至是绝望。
我只是想离开。
就离开这儿，离开锁着我身体和灵魂的地方。
给自由的灵魂一个更自由的去处，而不是被按头活下去。
毫无尊严和体面。
五、
当看见检测仪疯狂闪动的那一刻。
我的心，一下子就被闪烁的明红色的灯和刺耳却又优美的鸣叫声填满了。
是美好，是希望。
看着瞬间冲进来的护士，拿着除颤仪的医生，在旁边焦急踱步的护工。
我开心的笑了。
我看见曾经许诺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那个人就站在病房门口，眉眼弯弯的看着我。
我说，你再等等我。
上次车祸的时候你就没等我，留下我一个人，你这次一定要等我。
他微微点头。
我看着护工拿着电话，颤抖着的手。
对着屏幕上亮着忽闪忽明的号码，我轻声说。
-妈妈永远爱你，我的满满。
好像没有人听到。
可我相信，坚信，我的满满听到了，她一定听到了。
护士抽取了很多不知名药液打在我的身上，医生更加用力的做复苏。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此处。
我看着他们忙来又忙去，可心电图还是从很缓很缓的波段，慢慢的变成了一条笔直笔直的直线。
在我彻底闭上眼睛之前。
我看见他们在我床边围成一圈，每个人都低着头，像一个个虔诚的祷告者。
我在心里将双手合十。
感谢曾遇见这世界。
-完
遭遇车祸的第48小时（穿文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