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的长情

2018-03-27  本文已影响0人  我旁觀

         ——不合味的菜可以全吃光,不合脚的鞋可以穿到烂,不喜欢的人可以过一辈子。


       我的父母,是农民出身,一直耕田到20世纪末。从他们有意识以来就过着永远填不饱肚子,一年吃两次肉,满山跑去采猪草,骑几个小时自行车到集市的人,即便在后来物质日益充裕,也往往因为穷怕了,饿怕了,苦怕了,不敢花,不敢用,不敢病。

       只要当晚有剩菜就会明明非常饱了还会吃掉,只要衣服没破没烂哪怕已经褪色落伍还会接着穿,只要不是那种起不来的病就拖着不去看——我的母亲无论是脚崴了还是感冒了,从来不去看医生,她总是说“反正拖久一点就自然会好了”,因而落下了无数的病根,有年轻时熬坏了的,有后来小病拖成的大疾。

        “长情”这个词我妈在一次聊天中说出来的。此前,我把父辈对一个杯子、一件衣服、一双鞋、一条狗、一个人长久的感情称之为“将就”。因为曾经的物质匮乏导致他们在骨子里就刻着节俭的烙印,对浪费的深恶痛绝,哪怕后来的物质生活好起来了那种融入骨髓的东西也无法抽离。后来,我渐渐发现,我的想法并不准确。因为哪怕在物质非常允许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喜欢那支已经磨损到光滑的螺丝刀,塑料柄都没有了的锅铲。在我数次抗议要更换的时候,父母们的回应往往是“你懂什么,现在的东西哪有以前的质量好”或者是“新的东西哪里有久的东西那么就手”。

       刚好那段时间我在看《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这本书,欧维的固执、古怪在很大程度上和我的父母重合了。他们总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坚定到哪怕天塌下来也得老老实实地贯彻。刚好和妈妈谈到类似的话题时,妈妈说出了一直堵在我心头却找不到表达机会的词——“长情”。

       是的,长情。是赤诚忠诚。是重诺轻放。是无言托底。于物,是不改变最开始使用时的心情,不会因为有其他更好的更新的就生二心;于人,是初遇时在心底沉默许下的相伴承诺。

        那是一种比“责任”二字多了几分人味儿,比“爱情”二字少了几分黏糊劲的情感。


        六十年代的人大概是中国最难的一代,他们年少时父母权威至上,兄弟姊妹众多,早已习惯了听从父母简单粗暴的指令,养成了勤俭刻苦的习性。而到了他们为人父母的时候,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庭观念巨变,子女往往成为了一个家庭的核心,他们的生活紧紧围绕着子女而转动。年少时饱受饥饿、穷困、忽视的他们,将满腔的爱意投入给孩子,总想着不能让孩子遭到自个儿时的罪,总想着现在就只有那么一两个孩子应该要再爱一点、更爱一点。

       小时候,父母总是围着我们转;长大了,外面的世界精彩又残忍,父母慢慢跟不上了,彼此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了。这个时候,我们高喊理解万岁,吐槽他们的无知,厌恶他们的落伍。但既然我们要求理解渴望支持,那越来越老越来越没有安全感的父母是不是对此有更深的要求呢?

       我在想,在《重返20岁》的电影里,为什么同样是多管闲事地人,老太太沈梦君做起来会使人生厌,而当重返20岁后的老太太做着同样的行为时,陈柏霖会觉得她很可爱?

       好像大家都钟爱于年轻而有活力的人和物。正如我们总是厚爱于小朋友的一切,对于任性的行为总有不断附加的包容性;而对于日渐衰败的老人,却总是对他们耐心有限,暴躁不已。所以光鲜亮丽的美人儿总是害怕自己老去的模样,各种拉皮打针不敢懈怠。

       但谁都会变老。长情的父母惹人厌烦,觉得他们食古不化,不懂变通,落伍不已。但倘若是正值花季的少女,爽朗朝气的少年赋上了长情的品格呢?大概人们都会觉得少女固执地可爱,少年热血地执着吧。


        弗兰克尔在《活出生命的意义》中写道:“我们既要自己学着转变,也要向绝望之人伸出援手,告诉他我们对生活的期待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于我们有何期望。我们要停止追问生命的意义所在,每时每刻提醒自己接受生活的检视。”

      因而,与其要求父母强行挺直佝偻的背,毋宁蹲低身来听听他们的故事。

      想想看,电影里儿子回到过去遇见父母的桥段,机缘巧合下跨时空的相知相处,结局往往是两代人的最终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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